林北将营业执照、营业执照副本放纸质档案盒里, 把房产证明、三本户口本和户口本复印件、户籍证明等材料装文件袋里,拿着东西离开工商局,拿着批条前往派出所治安科办理刻章许可证, 又拿着许可证到指定的地方刻章。
等他拿到公章、财务章、合同章、发票章、法人章, 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林北没有进入巷子, 而是骑车到花园河的坝子上,从自家没有一点光的屋后驶过去,进入新台区, 随后出了市区,回到厂里。
办公室灯火通明,林北把自行车停到办公室门口, 抱着东西走进去。
眼前的光线暗了, 桌子上多出几件东西,已经知道是谁进了办公室,黄益民还是忍不住抬头,同时伸手把摞在一起的东西拉到面前,迫不及待拆档案盒、文件袋。
“田朱福想把从树上修剪掉的树枝卖给厂里,我俩定一下价格。”林北总算想起了这件事。
黄益民排列五个印章, 闻言,他靠在椅背上,抱头看房顶。
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乡镇府干部依旧风雨无阻到下面组织村民修剪树枝, 恐怕还要持续怪长一段时间,北沟乡的柴火多到村民烧不完。
黄益民心里有了一个合理的价格,他看着林北说:“一架车树枝两毛钱,北哥,咋样?”
“我觉得十分合适。”林北打开柜子, 把模具抱出来,将其放到桌子上,拿起一个模具,曲指敲了敲模具底部,“模具质量不错,可以大批量购买模具。”
黄益民拿起一个模具掂了掂,厚且有分量,认同林北的说法。
林北把模具重新放回柜子里:“我明天拿印章到工商局备案,你开拖拉机到火车站等鑫辉的人。”
“行。”黄益民赶忙把营业执照和印章装了回去,将其锁到抽屉里,回值班室睡觉,想要用最好的状态迎接对方。
他打算早起,结果他睁开眼,太阳已经挂在枝头上了。
黄益民慌忙穿衣服,花最短的时间洗漱,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往头发上抹水,压倒因睡相不好而翘起来的头发。他放下梳子,像一支箭一样飞了出去,开走了拖拉机。
正在张贴告示的林北转身喊:“车斗里有一个牌子,你到火车站记得举牌子。”
“好!”黄益民的声音盖过了拖拉机的轰鸣声。
林北用手抚平告示,回到办公室,把文件袋、档案盒装皮包里,把皮包挂到车把上,到杂物间拿了一个三脚架,他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拿着三脚架。
告示前聚集了一堆人,人人议论《向北沟乡居民汇报益富食品厂成立进度》。食品厂迟迟不开工,居民们私底下纷纷猜测食品厂是不是办不成了,告示出现,给居民吃了一个定心丸。
林北骑车从众人身边过去,刚到十字路口,田新财小跑朝他招手:“林老板,金台县那头点名让你接电话。”
林北拐车头,骑车到乡镇府。
到了乡镇府,他把三脚架横着放在墙角下,拎着包走进办公室。
是姚广亮接的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嗓门老大了,声音震的他一哆嗦,茶缸里的茶水洒到衣服上。见林北进来,姚广亮把干毛巾搭在盆架上,端茶缸回座位上,“嘀铃铃——”姚广亮忽地打了一个激灵,他转身,在林北拿起话筒前说:“对方来者不善。”
说完,他回过身。
林北迟疑了一下,拿起话筒,对方刚亮嗓子,林北火速把话筒拿远。
“林老板,我好吃好喝招待姓桑的,货早就生产好了,姓桑的赖在厂里不走,我依旧把他当做亲友招待,他干了啥事,”蔡平勇一只手拿话筒,一只手掐腰对着话筒吼,气到极点,把桌子拍的咚咚响,“他打探厂里的底。他今天跟我辞行,我还打算给他践行,结果他倒好,要搬空厂子,有他这么办事的嘛!”
“老子要是还穿着军装,老子一(木仓)崩了他。”耻辱!奇耻大辱!!!作为曾经立过战功的军人,居然被人在眼皮底下摸清了老底,蔡平勇握紧拳头捶桌子,抱头靠墙蹲的桑超英抖了又抖,他那副熊样让蔡平勇更加生气。
桑超英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碰上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人,他更得低头。
蔡平勇吼得破了音,他咳了一声,喝凉茶降火。这时林北把话筒放到耳边:“蔡厂长,你们市十强工厂,你们厂排多少名?”
一辈子要强的蔡平勇脸涨红。各方面都不行的新兵蛋子到他手里,他能把他们调|教成王牌部队,可是让他管理一个厂子,蔡平勇怎么管理怎么不得劲,发挥不出该有的实力,糖厂能进入前十名才怪。
刚刚咆哮的蔡平勇突然哑声了,林北继续说:“目前厂子里有多少库存,你给我多少库存,糖厂今年收入比去年收入高的不是一星半点,四个季度的收入做成图,任谁看了,谁都会说糖厂欣欣向荣,您说是不?”
蔡平勇顺着林北的思路想,这样一来糖厂的数据确实好看,说明他们糖厂潜力无限,他可以拿这份近乎完美的数据找领导要一块牧场养奶牛。蔡平勇十分看好养奶牛,把牛奶做成奶制品,打造昌市牛奶牌子,他有跟领导提起过,领导说他连糖厂都管不好,还想整别人都没整过的东西,看把他能的。蔡平勇脾气又犟又认死理,领导说他不行,他非要把牛奶厂弄成了。
“我还可以跟你承诺大年三十之前,把尾款结了。”林北使出最后一招。
“当真?”蔡平勇追问道。
“蔡厂长,我在这里跟你保证再多也没用,关键是你得相信我。”林北顿了一下说,“我和超英要去外省采购原材料,麻烦你让超英今天回来。”
蔡平勇看桑超英,支棱耳朵偷听的桑超英老老实实抱头蹲好。
这家伙一副不让他带走所有库存,他就赖着不走的态度,林北恰恰相反,他敷衍劝自己把货全供给他,自己供不供货他无所谓,听他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挺着急前往外省。
桑超英的态度给了蔡平勇底气发飙,林北的态度把蔡平勇的心弄的七上八下。
“蔡厂长,我有急事,现在必须出门,你告诉桑超英今天必须回来。”不给蔡平勇说话的机会,林北快言快语说完话,直接挂断电话。
林北的语速和挂电话的速度,彻底弄乱了蔡平勇的心。
林北的心情和蔡平勇恰恰相反,蔡平勇从暴躁到踌躇,给了林北糖厂库存全是他的信心。他愉悦问:“田书记在吗?”
林北能和和气气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让姚广亮十分震惊。他愣了一下神,扭头回林北:“田书记下乡了。”
“田书记上次跟我说树枝的事,我和益民经过反复讨论,确定下来一架车树枝两毛钱。田书记回来,麻烦你和田书记说一声,如果你们觉得合适,咱们就签合同。”说完,林北阔步离开。
林北先回家一趟。
今天不上学,孩子们在巷子里玩耍,林北喊让让,孩子们看到林北拿着三脚架骑车,哄一下散开,贴着墙壁站。他们用手护住嘴巴,悄悄“低”语,声音真低,林北进了院子都能听到他们说:
“他是聪聪爸爸,上了报纸的爸爸。”
“我知道,我在我爸爸的报纸上见过聪聪爸爸。”
“我妈有一个包,是聪聪爸爸送的。”
“我妈妈没有。”
“聪聪爸爸也送我爸爸一个包!”
“我爸爸也没有。”……
哥俩昨天跑了一下午订好了材料,今天打算上屋顶把瓦片揭掉,正打算在媳妇、孩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结果出了洋相,没梯子,他们上不去。虽然哥俩整天在村里招猫逗狗,一副没心没肺、天底下老子最大的样子,到了市里,表面上哥俩和在农村一样,心底深处还是自卑的,哥俩不敢尝试问街坊借梯子,生怕被街坊拒绝。
在老家林南每天神采奕奕跟家人说在市里盖房子发生的事,魏明玉是一个合格的听众,每次一脸崇拜看着林南,一天给林南呱唧呱唧鼓掌三回,超学、爱学本来不耐烦听爸爸反复讲关于他的故事,后来被妈妈的情绪感染,每天都要说爸爸好厉害,给爸爸呱唧呱唧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