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益民忽然不烦沈罗郢那群人了,因为他们今天闹了一场,厂子没有因为招工公告被镇上居民排斥。
这也算因祸得福吧。
黄益民进到厂里,偷偷跟林北说他刚刚听到的对话,正在整理工具的林北脸绷紧说:“他们不问我们,一脸理所当然拿走了我的烟和火柴。他们问我要,我能不给他们吗?毕竟我也不缺这些。他们做事太膈应人了,我不想在饭店吃饭,把饭菜带回厂里吃,我居然不知道我做错了。”
林北放下灰桶和铁锨,抱着木棍进了车间。
原来北哥也生气,只是没有和他一样表现出来。黄益民挠了挠头,抱起木棍也进了车间。
林北瞥了他一眼,倒一些石灰到灰桶里,他一只手拎灰桶,一只手抓石灰撒地上,用石灰圈出一块地方,这块地方会被铺成水泥地板,他又用石灰圈了花坛的轮廓。
田朱福刚从区里回来,就听到大家站在路边议论中午发生的事,他赶忙骑车到这边,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公告,他推车进厂,就看见林北神情凝重撒石灰,眉毛拢起,嘴唇绷的特别直,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林北,田朱福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事了。
说真的,北哥一声不吭做事,比他老子还可怕。田朱福出现,让黄益民稍微松了一口气,他手指竖在唇上,阻止田朱福说话,悄悄地挪到田朱福身边,拽着田朱福出了厂。也不管田朱福知不知道中午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详细的跟田朱福描述了一遍,气恼道:“往大了说,大家都是中国人,往小了说,咱们都是淮市人,他们一口一个外地人,好像我和北哥不满足他们,他们这些本地人就能让我们外地人滚蛋。”
“田书记,你听到这些话,你生不生气?”黄益民越说越生气,气的眼眶都红了。
“气。”田朱福跺脚,骑车到王春来的饭店找那帮孙子。
黄益民气鼓鼓回厂里继续干活。
黄益民出现,林北的视线快速从大门口挪开,继续板着脸干活,毕竟他现在气的不得了呢。
得亏中午黄益民提到深圳,让自己想到了朱刚强,当年他初到余淮镇给人拉货,没少受朱刚强欺负,朱刚强为啥欺负他,因为他不是余淮镇居民,因为他单枪匹马到余淮镇拉货。
现在多了黄益民、桑超英,但依旧势单力薄,镇上居民很多都是沾亲带故的,他爹、叔伯怎样帮亲不帮理,镇上居民就怎样做,万一他一不小心招来一个手脚不勤快的,招来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他要辞去那人,那人召集亲友到厂里闹事怎么办?影响厂子正常运行怎么办?摁着他的头逼他继续用那人,他是用呢?还是不用呢?
那个女人的话提醒了他,他可以利用无赖达成一些目的。
比如一开始给镇上居民输入这样的观念,谁手脚懒,谁手脚不干净,他可以直接辞退他们,因为这是他的权利。
他使用自己的权利有什么错?
林北一边痛苦做戏,一边干活。
没过多久,田朱福,不,是姚广亮押着沈罗郢几人到厂里。北沟镇姓姚的人也多,仅次于田姓。田朱福跑到饭店骂他们,他们还敢顶嘴,田朱福让他们到厂里跟林北、黄益民道歉,他们压根不理田朱福,姚广亮最后也听说了中午发生的事,跑到饭店找他们,让他们跟他到厂里,他们嘴上骂骂咧咧,却不敢赖着不走,要知道姓姚的人是他们镇上最记仇,最小心眼的人,谁敢惹姓姚的,你就等着被他们针对,被他们报复吧。
“快点,跟林老板、黄老板好好认错。”姚广亮一人踹他们一脚。
林北、黄益民停下手头的活直起身子看他们,沈罗郢从两人淡漠的眼睛里看到了嘲笑,他揉小腿蹦了两下:“他俩以为咱们北沟镇的人是他俩养的狗,随他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什么权利,什么追究责任,我呸。”他梗着脖子说,“我就不道歉,今儿谁逼咱们跟他俩道歉,谁就是北沟镇的罪人,谁就是出卖咱北沟镇的骨气舔他俩的狗。”
“被你们这群王八犊子指着鼻子骂,他俩没一点骨气,老子才看不起他俩。”姚广亮给他一巴掌,沈罗郢捂住后脑勺瞪眼,却不敢还手,姚广亮朝他走去,沈罗郢快速闪到兄弟们身后,姚广亮睨了他一眼,抬头跟厂子大门口围观的人群说,“他们是做生意的,要是脾气软,窝窝囊囊的,他们的厂子肯定办不下去,乡镇府把厂房卖给他们,不就是希望厂子办下去,给咱们提供一些工作岗位嘛。”
“如果他们被你们这种货色欺负的不敢出声,我一定把厂子收回来,不让他们祸祸咱们的厂子。”沈罗郢几人不给他面子,田朱福也不给他们面子,骂他们骂的特别狠。骂完之后,他身体轻盈了不少。田朱福意味深长看几人一眼。
镇上居民听了田书记、姚主席的话,觉得他俩说的十分有道理,竟对林北写的公告一点芥蒂也没了,还十分欢喜挤到公告前看。
沈罗郢没调动身后群众的情绪,没了依仗,他还真不敢和田朱福、姚广亮硬钢,十分没有骨气跟林北、黄益民道歉。
孙八几人见沈哥道歉了,几人也果断的道了歉。
林北十分大气接受了他们的道歉,叹息道:“我们拥有的财富靠我们勤劳的双手挣来的,我希望你们能够改邪归正,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别整天想着占人便宜,净做丢北沟乡北沟镇脸的事。”
沈罗郢、孙八几人脸都气歪了。
“我们有厂子,你们有勤劳的双手,我们是合作关系,只要我们的心使在一处,我敢保证,只要你们在我们厂子工作,你们的工资比市里普通工人高,他们过节可以领米面油,你们过节也能领米面油。”林北高声说。
“好。”大家欢天喜地鼓掌,连田朱福、姚广亮也高举双手鼓掌,姚广亮平时不怎么笑的人居然笑了。
沈罗郢、孙八:“……”
他们不懂,林北刚刚这么作践他俩,北沟镇居民居然不帮他俩撑腰,既然呱唧呱唧鼓掌,掌声和笑声险些震聋了他俩的耳朵。
以前咋没发现这群人脑瓜子不大机灵!
他俩偷偷溜走,跑去找田家族长和姚家族长告状,一旦两个族长出来理事,不论是田朱福还是姚广亮都得对两个老东西点头哈腰。
两人离开后,他们的小弟也溜了。刚刚姚广亮那番话让田朱福大吃一惊,看来他对广亮同志了解的不够彻底,他得多跟广亮同志亲近亲近,他请这位守旧的广亮同志到办公室坐一会儿。
田朱福、姚广亮离开后,当即有几位泥瓦匠找上了林北。六人都是年轻人,最大的不过二十岁,这些人跟着镇上的泥瓦工干活,做了两年了,镇上的泥瓦匠还让他们做小工,到现在还没砌过墙,粉过墙,也没铺过水泥地板。
六人中有两个人姓姚,四个人姓田。
林北问他们会啥,他们的脸倏然爆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他们跟咱们镇上的泥瓦匠师傅学了两年,到现在还只会活水泥,递递砖头。”
“他们四个姓田,两个姓姚,其中有一个是田新财的堂弟,这群小子都是大姓,人家师傅是小姓,即使这群小子仗着自己族人多,不肯听师傅管教,人师傅也不敢劝他们回去。”
“自个儿不好好上学,被爹妈塞进瓦匠队,还不跟师傅好好学,这群小子没救了。”
“两位老板,他们师傅最近没有接活,我估计他们在家里休息呢,你想招泥瓦匠,我带你去找他们。”……
围观人群你一句我一句说,没觉得他们带老板找泥瓦匠有什么,毕竟泥瓦匠是手艺人。而且他们这么大的镇子只有一个瓦匠队,老板想请泥瓦匠干活,肯定得带上一些礼请泥瓦匠。
六个年轻人下巴快抵到锁骨了,埋头往外钻。林北听了大家的话,他乐了,喊住六人:“我不仅有一个厂,还有一个建筑公司,我能手把手教会他们建商铺、酒吧、舞厅、电影院,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难教,教你们粉墙、铺水泥地板,是不是比教他们建娱乐场所难!”
围观群人傻了。
六个年轻人也傻了。
其中姚小妹反应最快:“林老板,我们跟你学,你别给我们工钱。”他是正儿八经的爷们,当年他爷奶专门花钱请算命的给他取的名字,算命的说这个名字好,将来他一定能够光宗耀祖。现在镇上家长整天拿他们六个教育自家孩子,依他看,他抹黑祖宗还差不多。
“对,我们不要工钱。”田曜光以前觉得学习难,这两年他才悟到跟师傅学手艺,他想出师,比学习难上万倍。毕竟老师私藏知识,他可以看书,知识就在书本上,它跑不了,可是泥瓦匠这门手艺在师傅的脑子里,只要师傅不愿意教,更不允许你上手,你没有一丁点的可能学会这门手艺。
“随你打骂,我保证不还手。”这是姚望师傅教他的,师傅说做学徒就该有做学徒的样子,能吃的起苦,经受住考验,师傅打他骂他就是考验。
田特特、田宁野、田兆兆比较实在,直接跪地给林北磕头。
林北看前面位少年的反应,发现他们也不是不愿意跟着师傅学习的人,他还在琢磨这件事呢,被田特特几人跪下来磕头的行为弄的不知所措。
要不是位少年眼睛清明,林北还以为位少年脑子有点傻呢,在林北要扶他们的时候,他们自己站起来了,恶狠狠看着林北,一起说:“我仨可是给你磕了头的,你要是教不会我们,你厂长的面子没地方放,谁让你刚刚说话那么狂。”
林北:“……”
他以为人是傻小子,实际上人家精着呢。
眼瞅着其他位少年也要来这一招,林北赶紧阻止,一副怕了的口吻说:“如果我不把你们教会,我每人给你们一百。”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