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最近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林北突然问道。
余好好太阳穴跳了跳说:“家里稻子收了,爹找人把池塘边的水田挖成了水塘,爷奶走亲戚回来,差点拿铁锨把爹劈成两半,后来还是六叔把爷奶劝住。”
“娘和六叔没有骂我爹?”林北惊讶道。
“爹把一亩地一年收多少粮食折成钱补给娘,娘就没管爹,六叔倒是从头到尾想管爹,但是爹不听六叔的话,六叔懒得管爹了,也劝爷奶别管爹,让爹带着三伯、五叔折腾,说他们手里那点钱折腾完了,他们就不折腾了。”余好好解释道。
林北咂嘛一下嘴,心想他爹还怪有能耐的。
这次,余好好带着林聪在市里待了四天,又乘坐公交车回去了,她这次回去要找林志昆合计一下地里的生姜。
林北继续待在店里看店。
直到赵康拿第二版徽章找林北,黄益民、桑超英才回来,林北喊两人过来看徽章,三人围绕徽章谈论半天,最后林北又让赵康修改一下细节。
赵康:“……”
桑超英跑回家拿了一瓶茅台塞给赵康,赵康揣着茅台回厂,和老师傅商量怎么改细节。
赵康前脚走,黄益民迫不及待和林北分享他俩在珠市的经历:“我和超英下了火车,找了一个招待所休息,第二天早晨,我俩找人打听永兴酒厂,那人指错了方向,我俩到了裕辉酒厂,我俩意识到找错了酒厂,正要乘坐公交车回市里,那个人不知道啥时候站在我俩身后,揽着我俩的肩膀,带着我俩进入裕辉酒厂,他特别热情带我俩参观酒厂,还带我俩见酒厂厂长宋丰达,宋丰达知道我俩是淮市人,请我俩到大饭店吃饭。”
他和桑超英懵了一路,直到宋丰达灌他俩酒,他俩恍然意识到宋丰达没安好心,他俩找借口上厕所,然后偷偷溜走了。
“我和超英下午乘车到永兴酒厂,这回我俩没有找错地方,到永兴酒厂找到了王子城,跟王子城说我俩只跟他谈合作,王子城拍胸脯和我们保证他不会让我俩失望,后来我们签合同,超英说我们目前手头不宽松,只能付百分之二十五的预付款,王维全还没说话,王子城就说可以,被王维全瞪了好几眼。”黄益民撑着脸笑着说。
桑超英接着他的话说:“我俩和永兴酒厂签了合同,被那个叫宋响的带人堵住,宋响逼我俩和永兴酒厂毁约,带着钱和裕辉酒厂签合同,被王子城的朋友看到,王子城的朋友跑去找王子城通风报信,王子城带着一群人过来和宋响干架,最后我们都被抓紧派出所,王维全到派出所捞我俩出去,第二天,王子城、宋响他们都出来了。”
“我俩请王子城吃了一顿饭,才坐火车回来。”黄益民直起身体说。
林北光听他俩说话,就知道他俩过的真刺激。
黄益民意犹未尽,拉着林北继续说他在火车上遇到的事,桑超英跟在黄益民屁股后面补充一些内容。
三人聊到很晚才睡觉。
过了两天,桑超英托人采购的干桂花到了,又过了两天,两人采购的白酒到了,他们把白酒运到店里,马不停蹄酿桂花酒。
三人刚酿好桂花酒,赵康拿着徽章又来了,三人围着徽章看了一上午,最后决定用这一版徽章。
林北到信用社取预付款给赵康。
赵康拿着预付款离开,此时已经到了十一月份,林北骑车回店里,跑进店里问桑超英:“你知道甘蔗成熟的时间吗?糖厂几月份收购甘蔗制作糖?”
桑超英愣了一下说:“分地区,有的地方现在收割甘蔗,有的地方十一月下旬收割甘蔗,昌市金台县要等下了霜才收割甘蔗,大概十一月中下旬收割甘蔗。”
“那我们十二月份才采购老红糖。”林北说,“那时候各个糖厂产糖量多,咱们可以和他们重新谈一下价格。”
“对。”桑超英拍大腿说。
“我回一趟老家,你和益民看店。”林北收拾东西。
“哦。”桑超英。
林北背上包,骑车离开,路过工地,林北停下来看了一下进程,估摸十一月中旬联排房就可以完工,大家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林北悄无声息骑车离开,一鼓作气骑车回村。
林北刚进村,就听到一声惊喜声:“小北回来啦!”
路上瞬间都是人,把林北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说:
“小北,你再不回来,咱们快要以为你跑了。”
“是啊,要不是好好说你一定会收购生姜,咱们村就和吴家村选代表到市里找你,问你是不是后悔收购生姜,故意待在市里躲我们。”
“你咋这么长时间不回来?”
“我儿子啥时候回来?”
“前两天有小毛贼到生姜地偷生姜,被巡逻的队抓住,我们看了生姜,它们长的可大咧。”
“对,可大哩,我感觉可以收了,干脆咱们今天收生姜,你找车把生姜拉走。”
说着,村民们就要回家拿工具到地里收生姜。
林北喊:“现在生姜有点嫩,如果你们现在收生姜,生姜卖不出合同上的价格。”
村民们一听卖不出价格,呼天喊地喊那可咋怎。
林北耐着性子说:“我爹在家,我能跑哪里?”
林志炳是村里出了名的富老头,如果林北跑了,他们可以找林志炳。这么一想,村民们一点也不慌了,懒洋洋站在太阳底下聊天。
林北骑车四处找林志昆,在生姜地找到了林志昆。
林志昆站在低头,眼里是郁郁葱葱的生姜叶,林北放下支架,走到地头,蹲下来,捡一根树枝挖地,很快看到了生姜,把丢下树枝,把土盖回去。
林志昆低头看林北,声音悠长说:“不管地里种什么,养什么,只要能让大家富起来,这件事就是对的。”
林北抬头,林志昆挪开视线:“你爹胡闹,你三伯、五叔给他打掩护,你大伯、二伯见你爹胡闹,你娘不管你爹,你爷奶也任由你爹胡闹,他俩也开始胡闹,村里其他人也生出了胡闹的苗头。”
林志昆已经被这群人磨去了脾气,听到他们又干了啥事,一点也不会惊讶……个屁。他刚刚说的话全是屁话,听到有人又在糟蹋土地,他立刻火冒三丈,把自个儿关在屋里生闷气,等他打开门走出去,笑眯眯跟别人说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他知道六叔在抱怨,但是他也不好说什么,所以林北什么也没说,站起来眺望生姜地。
林志昆也知道林北是一个晚辈,不好说长辈是非,他僵硬转变一个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收购生姜?”
林北算了一下日期说:“二十号回来拉生姜。”
林志昆开始琢磨什么时候组织大家收生姜。
“六叔,我到吴家村看一下。”林北说。
“你是得去那边一趟。”林志昆说,“你一直不露面,那边的人心里没底,吴春生三五不时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回来。”
林北点头,骑车绕道到吴家村。
到了吴家村,林北受到了村民们热烈欢迎。
吴春生听到消息跑来找林北,林北跟他说他二十号过来拉生姜。
吴春生提起的心终于落地,陪着林北到生姜地看一圈,还邀请林北到家里吃午饭,林北没有推拒,留下来吃饭,他还喝了一点酒,饭后,吴春生留他在家里休息,林北拒绝了,他骑车回家,躺在床上睡午觉。
林北一睡就睡到傍晚,隐约听到他爹的声音,林北起床,拉开门,靠在门上抱胸看他爹。
正在说林北坏话的林志炳瞥见林北,他第一反应就是溜走,他刚走到大门口想想不对,狗日的喝酒,他心虚个屁。
他咳了一声,挺直腰转身瞪林北:“你又喝酒又抽烟,却管着你爹,不许你爹喝酒,也不许你爹抽烟,你这也不许你爹做,那也不许你爹做,有你这么做儿子的嘛!”
林北认真思考,猛然觉得他爹说的有道理,他拍自己额头说:“我的错,我不该管你。”
被小儿子管了那么久,小儿子突然不管他了,林志炳心里不得劲,他喏喏说:“你管我别管的那么厉害,还是可以管我的。”
林北摇头,坚持从今以后不管他了。
林志炳没想到小儿子这么犟,他一下子慌了神,强撑着说:“你是老子的儿子,你不管也得管。”
说完,他火速离开,似乎只要他走的够快,就听不到小儿子说他不想听的话。
林北晃晃悠悠跟着他爹后面到了池塘。
林志炳扭头看到了林北,他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晕倒。
林北张了张嘴,林志炳蹬蹬蹬跑到新挖的水塘对面,林北:“……”
徐红英从屋里走出来,看了林北一眼,又看远处的死老头,问林北:“你爹又发什么羊羔疯?”
林北震惊看他娘。
徐红英撇嘴:“你爹隔一段时间发一次疯,大伙儿都习惯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你六叔在县里上夜校,我托你六叔喊茜茜回来带你爹到县医院看脑子,茜茜哄你爹到医院,医生说你爹年纪大了,脑子犯糊涂,不影响生活,也不影响寿命,茜茜带你爹回来,跟我们说你爹的病情,我和你爷奶松了一口气,我们看开了,不管你爹了,你也别管你爹啊。”徐红英劝道。
林北稍微想想就理解大家为什么坚定的认为他爹发疯,毕竟在大家的思维中,一个正常人做不出糟蹋土地的事,还是一块肥沃的土地。
徐红英又跟林北说了几句话,她挎着篮子离开。
林北靠在墙上站了一会儿,抬脚朝林志炳走去,正在观察小甲鱼的林志炳看到水面上倒映儿子的倒影,他激动的想要站起来,身体刚抬起来,就被林北按下去,林北说:“我管你成吗?”
林志炳磨磨蹭蹭说:“成。”
林北抬眼往这片水域:“又多出了一个水塘,你一个人恐怕看不过来。”
“你三伯、五叔晚上过来看小甲鱼。”林志炳踩着脚下的地比划,“你三伯、五叔订砖屋去了,过两天在这里盖一间瓦房。”
林北蹲下来,看了一会儿甲鱼。
林志炳急的跟林北显摆他的小水牛,催促道:“甲鱼没啥好看的,走,我带你看咱家的小水牛。”
林北跟着林志炳回去,林志炳打开门,抓一把草递到小水牛嘴边,小水牛欢快跳两下,仰头吃草。
林北摸小水牛,小水牛往后蹬两步,鼻孔喷气戒备看林北,这可把林志炳乐死了。
“爹,我回家了。”林北。
林志炳的心思全在小水牛身上,应付道:“走吧,走吧。”
林北离开。
上回他回来,河边的茅草开的花是穗状,这回他回来,穗状花炸开,一眼望过去,是一片迎风飘荡的白花。
林北走在其中,白花迎风摇摆,他的衣摆也迎风摇摆。
他走进村里,林聪从他大哥家院子里钻出来,跑向他,林北把他抱起来:“你妈呢?”
林聪指着大伯家的院子说:“在里面开会。”
“开啥会?”林北问。
“不知道。”林聪摆手。
路过林东家门口,林北喊了一声:“我带聪聪回家了。”
“好。”余好好。
林北抱着林聪离开。
怒学、耀学听到小叔的声音,他们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丢下铅笔跑出院子追小叔。
离家有一段距离,他俩喊:“小叔!!!”
林北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俩。
怒学呼呼跑到林北面前,撑着膝盖喘气,笑嘿嘿说:“小叔,我爸什么时候回来?”
“小叔,我爸咋还不回来,我都记不得他了。”落在后面的耀学喊。
“你爸这个月底回来。”林北话音刚落,两个小孩蹦起来欢呼,掉头跑去通知小伙伴,前往淮市建房子的人月底回来。
林北放下林聪,牵着林聪继续往前走,从四面八方传来小孩的欢呼声,和大人的笑声。
父子俩回到家,怒学跑进院子问:“小叔,我爸回家能过几天?”
“能在家待两三个月。”林北想了一下回答。
怒学掉头跑出院子,边跑边欢呼:“我爸能在家待两三个月。”
大路上热闹极了,林聪跑出去凑热闹,林北在家里做饭。
天暗了下来,大路上依旧热闹。
林北出门找林聪回来,顺便到他大嫂家喊余好好。
他一手牵着一个人回家。
一家三口在家里吃了晚饭,又吃了早饭,林北骑车载林聪离开,余好好骑车追林北,一家三口到余淮镇包子铺,余好好把自行车丢在包子铺了,坐上林北的自行车回市里。
余好好有事忙,把林聪交给林北,林北带着林聪在工地待了一天,顺便发他们十月份工资。
晚上,林东告诉林北每天都有人找他们建房子,林北让他别应下,等下年开了春再谈建房的事。
林东脑袋里灵光一闪:“小北,你是不是没有接活,今年咱们建完联排房,咱们就可以回家了?”
“昂。”林北笑着回应。
林东跳起来欢呼,他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太不容易了。
其他人跟林东一样激动,跑到柏油马路上狂奔。
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就是林南,他偷偷摸摸出现在林北身边,揽着林北的脖子,凑近说:“小北,那个啥,你给二哥弄一辆自行车行吗?”
林北撇头看他,林南嘿嘿笑:“我想骑车回来,你能满足二哥的愿望吗?”
“二哥,你不得了了,都知道愿望了。”林北揶揄道。
林南骄傲甩了甩头:“你二哥看了这么多报纸,不是白看的。”
林北没有继续都林南,他说:“我看看能不能忙你弄到自行车。”他补充道,“我不能打包票。”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林南说。
其他人看到林北、林南挤在一起说悄悄话,他们凑过来问:“你们说啥呢?”
林南想假如林北给他弄到自行车,他这会儿说假话,到时候大家可能埋怨他和林北,他敞亮说:“我让小北给我弄一辆自行车,但是小北不能保证给我弄到一辆自行车。”
其他人眼睛亮晶晶,不停地喊北哥,也让林北给他们弄一辆自行车。
林北说他可以试一试,但是不能保证给他们弄到一辆自行车,大家的态度跟林南一样。
林北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骑车带林聪回宿舍,这会儿,余好好已经在宿舍了,三人到教室上课。
上课前,张旭喊一群男人到办公室抱课本,安排人把课本发给大家。
这节课,老师开始上新课本,他没有因为新课本而放慢讲课速度,他讲课依旧快。
其他老师也是,他们的讲课速度和以前一样。
第二天,余好好带着林聪在宿舍看书,林北骑车到供销社找孙定喜。
孙定喜一脸灿烂笑容跟林北聊天,尽管林北心里不好意思,但是他还是说明来意:“我想从你手里拿几十辆自行车。”
孙定喜脊椎一软,差点闪到自己的老腰,他扶墙说:“你刚刚说啥?”
林北一字一句重复刚刚的话。
孙定喜咕咚吞咽口水:“那啥,几十辆是多少辆?”
林北伸出三根手指头,孙定喜扒住墙,身体往下坠。
“你看这样成不,我一天从你手里拿一辆自行车?”林北试探道。
比起一次性拿三十辆自行车人,林北一天从店里拿一辆自行车,孙定喜倒是可以接受。
“一辆自行车一百六,我想你也没有自行车票,这样吧,一辆自行车你给我加十块钱。”孙定喜在心里噼里啪啦打小算盘。
“可以。”林北爽快说。
他当即给孙定喜一百七十块钱,又从他这里买了锁,拿了收据,骑自己的自行车,另一只手推新自行车离开。
他把新自行车放到店里,跑到杂货店找陆江河,开门见山跟陆江河说他一天从他这里拿一辆自行车。
陆江河直接丢给林北一个后脑勺,转身整理货架。
林北趴在柜台上说:“你就不想把你的杂货铺做大?”
“你买自行车,和我把杂货铺做大有什么关系!”陆江河背对着林北说。
“你就没有尝试利用家里人的人脉,和自行车厂合作,从他们那里进货,在杂货店卖自行车,把杂货店的名字打出去,之后说不定你还会和缝纫机厂、电风扇厂、电视机厂合作,从他们那里拿货,开一家电器店。”林北说。
陆江河觉得林北在痴人说梦话。
“你不尝试一下,你怎么知道你不行?”林北反问道。
陆江河拿鸡毛掸子扫货架上的灰。
“你试一下,又不会亏钱,相反如果你成功了,你就是杂货店老大。”林北继续游说。
陆江河扫货架的速度变慢,随后,他把鸡毛掸子撂到柜台上,不确定问:“那我试一下?”
“你试一下。”林北鼓励道。
说实话,他和桑超英在一个大院长大,眼睁睁目睹桑超英越来越能耐,他说不羡慕桑超英,那肯定是假话,他羡慕桑超英羡慕的要死,现在有一个机会放在眼前,不要他掏钱,只要他动用一下父辈的人脉,再动动嘴皮子,就能知道他有没有能力干大事,他愿意尝试。
“那我试一下!”陆江河咬牙说。
林北凑过去,低声说:“我跟人谈合作,从来没有一次谈成的,就一直跟人磨,我不考虑丢不丢脸,只考虑万一成功了呢,成功了,我赢得了鲜花和掌声,谁会关心我成功背后的故事,你说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