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声响也没了。
林东跳起来指着已经通人的路口:“火车——那是火车!!!”
大家如梦初醒,抱在一起喊:“我们又看到火车了!”只存在别人口中的火车。
林北的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到满是人头的路口,他缓缓弯了眼睛,随手勾了一个人,带上他给胡自强家的墙壁浇水。
倒霉蛋林东:“……”
他还想看火车呢。
胡自强还没有离去,他媳妇郭丽也来了,旁边还有三个孩子,一个女孩,两个男孩,林北根据个头猜测女孩是老大。
林北带人离开之前把房子里面和外边收拾的干干净净,胡自强不用再打扫屋子,按理说他早该回去了,但是他盯着房子看了一个下午,还没看尽兴,舍不得回去。
郭丽下了白班到厂子里的托儿所接两个儿子,带两个儿子到附小接女儿,四人乘坐公交车到这里,她下了车,望着自家的新房久久无法回神。
老大不止一次听父母谈论自家的新房子,她兴奋跑过去,要爬楼梯上阁楼,老二、老三见姐姐跑,他们也跟着跑,三个小身影闯入郭丽视野里,郭丽才回过神,把老二、老三从楼梯上扯下来,又喊丈夫上楼把女儿抱下来。
胡自强上二楼把正要上阁楼的女儿抱下来,他无意中看到林北、林东兄弟俩。
“小林,东子。”胡自强笑着喊,低头让闺女别挣扎,“喊叔叔。”
“叔叔。”老大喊完之后,蔫哒哒趴在爸爸肩上。
胡自强没来得及叫老二、老三叫叔叔,但两小子喜欢学姐姐,姐姐喊完之后,他俩大声喊:“叔叔。”
林北笑着跟他们打招呼。
林东现在生出了一丁点父爱,但仅限他家的猴崽子,面对其他孩子,他依旧没有身为大人的自觉,把自己当成大哥跟他们打招呼。
三个孩子把林东当成了玩伴,大着胆子离开父母跑去跟林东说话。
胡自强眼睛放在三个孩子身上,把林北介绍给媳妇认识。
三人聊了一会儿,胡自强要回厂里上夜班,他先骑车离开,郭丽牵着三个孩子乘坐公交车回家。
林北拽着林东给墙壁浇水。
浇完了水,天已经黑了。
林北带林东回去,他们从一个个路灯底下经过,身影被拉长了又被缩小。
唐时代拎包出了火车站,他直接回家属院,半道上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由于他认识林北的时候,林北还在余淮镇,再加上林北头上戴了头盔,他不敢认。
两人相向而行,两人的距离不断缩短,直到两人相隔了一个路灯的距离,唐时代看清了林北的脸,他才出声:“林师傅。”
林北抬眼。
他在余淮镇中学旁边给王小凤建房子,眼前的男人出现过一天半。
林北不着痕迹打量他,心想原来他是一名列车员呀。
“县里有不少人找你建房子,他们找不着人,原来你来市里了。”唐时代走近说。
“我来市里过五一,机缘巧合接到两单生意。”林北解释道。
“五一?我在车上过的五一,恐怕又要在车上过端午。”唐时代声音里藏着苦涩。他没时间门陪王小凤过五一,来不及陪王小凤过端午,等他下次回来,王小凤大概要和他提分手吧。
“我去年没回家过中秋、元旦,今年没有回家过清明,恐怕也来不及回家过端午、中秋。”林北眼睛里含笑,“但是我会写信回家。”
唐时代眼睛一亮,对啊,他可以写信,到了停靠站台,他可以托同事帮他寄信。
“林师傅,回见。”唐时代笑着朝林北挥手,拎着包脚步轻快离开。
林北回头看了一眼唐时代的背影,他半合眼睛,用肩膀撞了一下林东:“走了。”
林东搓了一下脸,他居然和列车员距离这么近。列车员和他家小北有交情,等于列车员和他有交情,林东嘿嘿傻乐。他家小北喊他走,林东屁颠屁颠追上他家小北。
林北没搭理他,因为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他没有想到他在市里能遇到在余淮镇遇到的人,他想地球果然是圆的,你不回头往前走,无论你走多远走到哪里,还会和你曾经见过的人碰面。
林北沿着这条路往前走,林南趴在路灯杆上眼睛乱溜达,看到远处的林北和林东,他站直笑着挥手。
林东跑向林南,和林南分享他近距离接触列车员了,其他人聚了过来。
林北从他们身边经过,坐在竹席上写信。
他要写两封信,一封寄给好好,一封寄给小……聪聪。
一群人蹲在路灯下拍蚊子听林东吹牛,林北一只手拿着扇子扇蚊子,一只手握着钢笔写信。
次日清晨,林北把信投进了邮箱。
林北离开邮局,踏过火车轨道,乘坐公交车到了百货大楼。
那个曾向林北出售入场券的男人蹲在台阶上嗦冰棍,林北下了公交车,他看了一圈,看到一个年轻姑娘站在百货大楼门口卖冰棍,林北走过去,问:“老冰棍多少钱一根?”
“三分钱一根。”姑娘挪动了一下木箱说。
林北掏出三分钱递给姑娘,姑娘把钱装进兜里,掀开木盖子,手伸进棉被里掏出一根冰棍递给林北。
林北撕开袋子,坐到台阶上嗦冰棍。
黄益民扭头,觉得林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林北。
林北虽然穿的不咋地,但是他胸前的衣兜别了一支钢笔。
普通人会在胸前别一支钢笔吗?肯定不会。
黄益民眼珠子骨碌转,他咬了一口冰棍,挪了挪脚,离林北只有一指宽度,他停下来凑近说:“哥们,马上到端午节了,你带一只板鸭到领导家,领导媳妇肯定留你吃饭,你和领导吃饭肯定要喝酒,你从怀里掏出一瓶好酒,领导肯定对你满意,说不定喝到最后和你称兄道弟呢。”
“我这有板鸭汾酒,你要不要买几份?”黄益民小声说。
“你上回卖入场券,这回卖板鸭汾酒,你门路挺多的呀。”林北嘎巴嘎巴嚼冰棍。
黄益民依旧没有想起林北是谁,他顺着林北的话吹牛皮:“我除了汽车、火车、飞机搞不了,我什么东西都能搞到手。”
“自行车呢?”林北笑眯眯问。
“……”黄益民。
“工业票呢?”林北接着问。
黄益民叼着冰棒棍仰望天空,“噗”,他吐掉棍子,拍拍屁股走到公交车站台,公交车停在他面前,黄益民正要抬脚上车,脑子里突然闪过一幕画面,他拦住一家三口卖入场券,男人虽然没买入场券,但男人的一句话让他醍醐灌顶,最后他卖光了入场券。
黄益民收回脚,跑到姑娘那里买了两根冰棍,他拿着冰棍屁颠屁颠跑到台阶处坐下,递给林北一个冰棍,嘿嘿笑说:“哥们,我手里有一堆板鸭和汾酒,你给我支个招,我卖了板鸭和汾酒,我给你整一辆自行车。”
林北咬一口冰棍:“你是不是对每一个人说了刚才对我说的话?”
黄益民点头。
林北:“……”
你大喇喇跟人说买板鸭讨好领导媳妇,买汾酒讨好领导,人家真的拎板鸭汾酒到领导家,出来准被来过百货大楼的人嘲笑。
他想端午节前两天,应该有非常多人到百货大楼吧,那么嘲笑送礼的人绝对不少。
领导估计也不想开门让送板鸭汾酒的下属进家门,怕自己名声受到损害。
无论哪个年代,领带都重视名声。
黄益民眼巴巴盯着林北,林北支着下巴,望着马路说:“咸鸭蛋、板鸭、汾酒,你瞧瞧把它们放在一起,是不是特别和谐?”
黄益民念了几遍,嘿了一声,笑说:“真的好和谐。”
“你把它们弄成礼盒装,就说比淮市更大的城市每家每户人手一个这样的礼盒,你觉得会有人不买吗?”林北瞥他一眼。
黄益民嘴巴张的可以塞一枚咸鸭蛋,娘咧,他想掰开这小子脑瓜子瞅一瞅,他的脑瓜子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我们稻花村的咸鸭蛋得到望湖街道办事处全体领导喜欢。”林北继续咬冰棍,慢吞吞描述咸鸭蛋多么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