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抓稻草往灶膛里塞的声响,余好好滚擀面杖的声响,清脆稚嫩的数数声,铁锅里水沸腾的声音,让整个小院子安宁又祥和。
一家三口到堂屋吃饭,桌子中间放了一盏煤油灯。
余好好对目前的情况不知所措,她红着脸吃饭,林聪吸一根面条,抬眼看一下爸爸,见爸爸还在,他咧嘴傻乐,又低头继续吸面条,再抬眼看爸爸,林北迅速吃完一碗面条,到灶房再盛一碗,他回到堂屋,一大一小两个人儿寻找他,看到他出现又收回视线。
林北吃了四碗面条才停嘴,他到灶房烧了一锅热水。
“好好,过来帮我搓一下背。”林北拎着水的身影从堂屋门口一闪而过。
余好好放下筷子,到屋檐下取了一个丝瓜瓤,推门进到屋里。
林北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她,余好好正大光明盯着他的背,他属于偷瘦,穿衣看着没肉,脱掉衣服就能看到他的肉紧实扒在骨头上。
林北哼哧哼哧打湿后背,余好好舔了舔唇,上前摁住他的肩膀搓他,她下意识摁了摁,肉紧的硌手。
“余!好!好!”林北。
“忙着呢。”余好好攥紧丝瓜瓤,嘿咻嘿咻卖力搓,小拇指滑过脊背,她心想林北脊背弯曲的弧度真漂亮。
林北颤了一下。
***
林北穿了一条背心出门泼水,他胡乱擦两下头发,把毛巾搭在肩膀上走进堂屋。
林聪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坐的椅子和余好好做的椅子拉在一起,躺在椅子上睡着了。
林北拿开水烫纱布,把纱布裹在手指头上戳进聪聪嘴里磨他的牙齿,又打一盆温水进来,给他擦脸洗手洗脚,把他抱回去睡觉。
他又出门,把架车上的东西拿进屋里。
林北散开棉被,掏出一个包裹到书桌前,他散开死结,掀一下布,一堆重物“咕咚咚”滚到桌子上。
原本死了一回的余好好嘚楞一下坐起来。
林北把煤油灯放到窗台上,他拆开报纸,拿出一摞大团圆放到一旁,他接着拆报纸,他听到窸窸窣窣下床的声响,拖椅子的声响,然后眼前出现一只手拿走一份报纸。
林北放下报纸,坐到一旁掏出账本算账。
煤油灯变暗,林北拿掉灯罩,找剪刀把煤油灯的灯芯弄出来一点,剪掉一点灯芯,煤油灯骤然亮了七个度,林北罩上灯罩,继续算账。
余好好数完大团圆,她眼神有点呆,她家已经成为万元户了。
林北算完账,把账本推到她眼前:“这是我们在外边的花销,这是明天要发的工钱。”
她心痛到麻木,余好好不想看账本,她把钱抱到怀里,爬上床睡觉。
林北打算吹煤油灯,瞥见桌角多出了一本新华字典,他眼中多了几分笑意。
林北吹灭煤油灯,摸黑走到床边躺下。
阳光从窗户泄进来,林聪翻一个身爬起来,他习惯爬到床边踩着凳子下地,这回他撞上了一座大山。
他咣当一下坐到床上,晕乎乎捧着小脑袋。
林北的眼睛骤然睁开,他现在还有点儿懵,撇头看到儿子双眼转成了蚊香,他才意识到他回家了。
“爸爸。”林聪震惊喊。
林北:“……聪聪。”
林聪得到回应,开心的露出一排糯米牙。
林北:“……”
这孩子是撞傻了?还是没睡醒?他不是昨天晚上回来的嘛。
林聪希望多做几回这样的梦,梦到爸爸陪他和妈妈吃饭,然后爸爸消失了,妈妈消失了,再然后他醒了,他爸爸就回家了。
林北套上一件褂子,给他家傻小子穿衣服,他走到院子里,傻小子追到院子里。
两只小燕子在他家屋檐下徘徊,林北收回视线,走过去蹲下来观察李子树,李子树长了十三片叶子。
余好好挎一个篮子进来,看了一会儿爷俩蹲在那里围观她的李子树,她走进灶房。
“小北。”
林北扭头,见跟他一起出去干活的人来了:“好好,你进屋把我的账本和钱拿过来。”
余好好擦了擦手走进厢房,她拿一摞钱和账本出来,她把账本递给林北,钱握在她手里。
“咱们正月十六走的,正月十六不算,从正月十七算,正月十七正好是三月一号,咱们是四月二十七号上午干完的活,上午我就不给你们算了,中间我给你们放了半天假,我们给方姨干活是下午干的,半天和下午抵掉了,中间下了六天半的雨,咱们没有干活,我给你们算六天没有干活,我算了一下干活天数是整整五十天,大工一天四块六,小工一天两块九,你们是大小工轮着来的,我之前提前发给你们一个月的工钱。”林北把账算的仔仔细细,条理清晰说他们干了多少天大工,多少天小工,刨去之前发的钱,然后林北报每个人的工钱,余好好发钱给他们。
二十个泥瓦匠,林北发掉近两千块钱。
发完了工钱,林北轰他们走。
“谢谢林老板。”大伙儿摇了摇手中的大团圆。
林北抬脚,大伙儿一哄而散。
“林老板。”余好好揶揄喊。
“余老板。”林北笑眯眯喊。
余好好的脸“腾”一下子烧了起来,她匆忙跑进灶房。
林北笑出声:“余老板,今早吃什么呀?”
“别叫我。”余好好凶巴巴说。
“好嘞,您是我老板,听您的。”林北笑着说。
余好好:“……”
她红着脸闷头剁菜。
余好好不出声,林北觉得没有意思就不喊了。
林聪扯了扯爸爸的裤子,仰头:“林老板~”
林北:“……”
“哈哈哈——”余好好露出一个头。
林北:“……”
母子俩一起欺负他,可行?
度过了鸡飞狗跳的早晨,余好好在院子里铺一张席子,把林北带回来的被子抱出来放到席子上,她拆掉被里和被面,把棉被搭到绳子上,她把被里、被面、裹被子的床单塞到篮子里,她拎着篮子出门。
余好好前脚出门,林志昆后脚进来。
林北把刷锅的丝瓜瓤挂到墙壁上,看到林志昆,他喊:“六叔。”
“卖生姜苗的老板说四月下旬到五月份种生姜最佳,吴大军是收完小麦种的生姜,咱们这里是端午节前收小麦,也就六月份了,但是吴大军种的生姜收成不错。”林志昆进屋搬一个凳子,坐到墙角下继续说,“我已经和大家说明了情况,种或者不种,大家自己决定。”
“我看大家的意思,他们多少都会种一点生姜,今年生姜猛地多出这么多,你说生姜的价格不会掉太狠吧?”林志昆眉头不展说。
“不会。”林北斩钉截铁说。
“生姜价格降一点也没有关系,我事先跟他们说了今年生姜价格不能和去年比。”林北毕竟是他的亲侄子,他肯定得替亲侄子多考虑一下,他不想今年生姜卖不上来价格,大家怨林北,他就提前和大家说了这个情况。
“谢六叔了。”林北知道林志昆的心偏向自己。
“喊村支书。”林志昆脸色突变。
“村支书。”林北笑眯眯喊。
林志昆脸色才变的好看,他每次听小辈喊他六叔,总感觉自己借职务便利替他们开后门,这让林志昆心慌,听到小辈喊他村支书,他的心才不慌。
“这事,我们就说到这里了,我去找赵大花,这人什么旧思想,都什么年代了,还重男轻女。”林志昆嘀嘀咕咕说。
周艳生了一个女娃,赵大花非要把女娃送人,说周峰是老师,不能超生,否则就被学校辞退,她为了周峰的前程,只好把女娃送人,让周艳再生一个儿子充当一胎。
上头宣传生男生女都一样,都宣传到狗肚子里去了。
林志昆眉头夹成川字型离开。
林北:“……”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六叔会被赵大花抓成花猫脸。
林北锁上门离开,聪聪在后面撵他。
林北没有停下来,只不过他步子跨的小一些,走的频率慢了一些。
林北听到棒槌捶布料的声音,他寻着声音走过去,果然看到余好好蹲在石阶上捶被单。
岸上种了几丛花,林北根据叶子分析这种花应该是美人蕉,美人蕉已经长的不矮了,和聪聪差不多高。
林北停下来看美人蕉,林聪正好追上他,他一屁股坐在爸爸脚上喘气,美人蕉的叶子投下一片阴影,林聪抬头,揪着叶尖放到头顶遮挡太阳,他玩的正高兴,突然发现黄色壳子黑点点的虫子落在叶子上,他好奇地戳了戳,小虫子振动翅膀飞走,林聪站起来追小虫子,见小虫子落到旁边的叶子上,他蹲在一边静静地观察它。
林北见余好好拧被单困难,他踩在石阶上帮忙拧。
余好好洗好了被单、被里、被面,她上岸,林北下去拎篮子上来。
两人一块儿走,走了一段路,发现身边好像少了什么东西,两人互看彼此,缓缓扭头,儿子蹲在那里扒草丛呢。
“聪聪。”余好好喊。
林聪抬头:“……妈妈。”
爸爸妈妈离他这么远,林聪有点害怕与急躁,他小脸绷紧哒哒哒跑,挤到爸爸妈妈中间,牵着两人的手。
林北拎着他的手,掂了掂他的重量,聪聪身体瞬间往妈妈那边倾斜,余好好下意识抬起手,聪聪身体保持平衡,而且他的脚居然离地了,他哇哇大笑。
林北发现了新大陆,原来儿子可以用来玩,似乎儿子并不反感。
林北想要佐证他的想法,他再一次拎起儿子的手,余好好瞪他,想说别把儿子的胳膊拽折了,但她见儿子似乎蛮高兴的,她控制不住自个儿的手,再一次把儿子的手拎起来。
余好好找到了乐趣,嘴巴都笑酸了,同时她也意识到儿子似乎没有那么脆弱。
林北、余好好荡着儿子回家。
余好好晒被单,小家伙站在原地咳嗽两声,余好好撩开被单喊:“聪聪刚刚嗓子灌风了,你弄点水给他喝,别放糖。”
“哦。”林北到堂屋倒开水荡温了出来喂他。
林聪托着碗底,整个脸埋进碗里咕咚咕咚喝水。
半碗水一会儿就见底了。
林北把碗放进灶房,他出来,小家伙跑到余好好那边,想要钻进被单里,余好好抓住衣领把人拉回来。
两个月不见,儿子不仅长高了,似乎还有点皮了。
林北扒拉他的记忆,儿子从小到大少言懂事,没皮过,情绪几乎不外露,除了他要考外院那段时间,儿子明明确确表现出他非常高兴。
“你摸,是湿的。”余好好拿着他的手摸被单。
“湿的。”林聪。
“对,等干了咱们再钻。”余好好说。
“嗯嗯。”林聪。
她做过小孩子,知道小孩子小时候渴望什么,所以她不反对儿子钻被单。
林聪离开这片区域,跑进屋里抱着一个和他一般高的扫帚打扫房间,余好好开始忙忙碌碌,院子就这么大,其实要忙的事情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