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阁虽说听名字像是阁楼,其实是一个小院子,东西两面都是二层阁楼,唯有北面是三层。
在少林寺存在的岁月里,经过了战火和时间的磋磨,被翻新数次,这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顶覆绿色琉璃瓦,正脊用正吻与楼阁形脊刹,那阁檐之下,用了五踩重昂斗拱,平日里颇具气象,也算得上是一处好景致。
《大藏经》是佛门至宝,被好生安置在北面第三层,且这一层唯此书而已,足可见其地位。
佛门弟子要修习其中武功秘籍,定要考究佛法佛理。
但此时的藏经阁内,大火熊熊而起,也不知有多少精妙武学从此销声匿迹。不断有僧人将水泼进去,只是木屋在秋日更为易燃,火舌蔓延,此时哪怕有源源不断的水泼进去,也是收效甚微。
滚滚浓烟升起,木头烧焦的味道混合着少林寺常年存在的檀香味儿,呛得很。
已经有修习硬功的武僧披了湿被子,闯进阁中去救那些佛经。
各位长老掌门们休息的屋子离这很远,想来通报也需要一阵子。
此时不断有僧人提着水桶进来,泼了水又跑出去,几人站在其中,倒有几分添乱后的茫然。
突然从阁楼后传来一阵打斗声,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有人中气不足的声音响起:“哪,哪里来的贼人!”似乎是受了伤。
瞬间便有几名武僧拿着棍棒跃入了墙后,林献之眼尖地瞧见虚尘也在其中,有心看看墙后面是什么人,便要跟上。
只是不等他走近,那墙便塌了,一个人从墙那边硬生生被打进了院子,土石崩裂,尘埃飞扬。
定睛瞧去,这人皮肤透着股浅金色,不正是虚尘小师傅?
只见他双臂挡于胸前,似乎是受了一记重击,皮下淤青一片。
林献之不由啧啧称奇,虚尘小师傅的金钟罩,确实是有些火候在的,虽不至于刀枪不入,但寻常刀剑已经难伤分毫了,怎么还会被打出淤青来?
顺着虚尘的目光看去,灰尘四起的墙后立着两个中年男子,站在后面那位,正是林献之三人捉了交给少林寺看管的男子。
前面这名男子看样子要年长几岁,留着胡须,两人相貌却相差仿佛,一看就知道是亲兄弟。
想来是他哥哥趁乱烧了藏经阁,将人救了出来,却被撞破了行迹。
林献之忍不住道:“你们混入少林便也罢了,竟然还敢烧藏经阁!”
只可惜不知有多少武功秘籍,今日要付之一炬。
那人只嘿嘿冷笑,眼睛却死死盯着蒋娈。
这眼神让人不适,林献之知道他是动了掳人的心思,不着痕迹地将蒋娈往身后拉了拉。
果然,那男子对着他哥哥道:“哥,她就是蒋娈!”手指正指着被林献之和常泊藏在身后的蒋娈。
虚尘也回过气来,冷笑:“你当少林寺是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掳人便掳人?”
他话音未落,已经有许多棍僧聚在他身后,看样子是要结阵。
三十五人持棍,舞起来当真是密不透风,叫人望而生畏。
虚尘也不知何时抄起水火棍,与他身后的僧众正好结成天罡阵御敌。
“阁下是谁,烧我少林藏经阁,又劫走这贼人,到底有何图谋?”
那男子轻蔑一笑,似乎并不将这天罡阵放在眼里,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是五音教右护法,陈蹇。你们少林将我弟弟关了起来,我自然是要带他回去的,这难道也有错?”
他虽然口上搭话,手上却也没落下,一掌便向着虚尘拍去。
只是天罡阵牵一发而动全身,虚尘身在阵中,这才能轻松避过。
陈蹇却也不急,反而道了声“好”,周身气息波动,想来是将内力尽数调了起来。
不等他功成,早有武僧的棍棒朝着他死穴而去。
却见他不闪不避,只是大喝一声:“开!”
离得近的几个僧人便觉一股沛然大力迎面而来,宛若狂风过境,避无可避,却又似有万斤之力。
众僧支撑不得,纷纷倒飞出去。
这一下可把众人都看的呆了,少林天罡阵在江湖上颇有盛名,可当千人军队,兼进退有度,攻防严谨,在天罡阵中吃亏的例子实有不少。
这个陈蹇又是什么来头,能有如此强悍的内力,一冲之下就将阵型都震散了?
林献之见这人厉害,忙低声对徐若华和司盈止道:“你们二人速速去禀告师傅,恐怕要打起来了。”
待两人悄悄离开,方才瞧见陈蹇的弟弟在陈蹇身后洋洋得意,一甩袖子便将那琴弦钉入梁木之中。
常泊高声道:“不好,他要抚琴!”
林献之听得明白,立马抽出长剑,纵身便向男子劈去。
索性常泊示警得早,男子还未曾将梁木劈断,林献之的剑刃便已经递到了近前。
这男子抚琴的厉害之处,林献之和常泊算是深有体会,因此铁了心的要阻止,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瞬息之间常泊也追了上来,手持浮尘,变幻莫测,极为难缠,想来也是得了玄逸真人的真传。
这男子内力本也不弱,上一次被两人暴起突袭捉住,平白在这少林寺关了许久,加之路上曾被三人吊起来吹风,心里一直记恨着。
此时见两人又不怕死地冲上来,只觉得心口处怒火腾腾的烧,暗道今日定要将两人毙于掌下,方能解了心头之恨。
于是出手间更是加了三分力气,雄厚的内力并非一朝一夕之功,男子比林献之和常泊多了二十年水磨功夫,自然更是非比寻常。
好在林献之步法诡异,常泊对武当太极剑亦是颇有心得,一时之间也能不落下风。
可惜这男子虽被两人牵制,他哥哥却着实是个中好手,原本以为无往不利的天罡阵竟是拿他不住。
林献之抽空看到虚尘小师傅那边的战局,心里捏了一把冷汗。那个陈蹇一举一动间神色自若,那怕是将江湖颇负盛名的天罡阵破去,面上也丝毫不显。
单论功夫来说,这人恐怕不逊于几大门派的掌门人,这样的好手,在五音教只是一个护法?
这五音教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时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若陈蹇率先脱困,他和常泊可就要面临两人合围之势,定然是打不过的。
正思索时,忽然一阵琴音响起,叮叮咚咚的煞是好听,林献之和常泊只觉得浑身舒泰,紧绷的心神都放松了不少。
这曲子却也熟悉,转头看去,正是蒋娈将那段插着琴弦的木梁折断了,放在腿上弹奏。
再去看陈蹇,他行动明显迟缓下来,面色僵硬,似乎是在分心抵御。
林献之二人对付的男子却并没有异样,想来是蒋娈只针对陈蹇一人。
蒋娈所奏,正是那首“欢颜引”,只是从始至终蒋娈都未曾针对过林献之跟常泊,因此也无法揣测此时的陈蹇是何感受。
却见陈蹇此时摇摇晃晃,面色已经变得赤红,在一众棍僧的包围下堪堪抵御,却仍没有露出败迹。
相比之下,林献之这边对付的男子,功夫就弱得多了。
林献之手中长剑越发凌厉迫人,可惜这男子虽说比不上陈蹇,但内功仍算得上了得。
每每躲闪不及,高深内力的好处便显现了出来,将林献之的剑击偏一二寸。
男子就是借着这一二寸的距离,宛若游鱼一般从剑刃前滑过,林献之每每离他差那么一点,却眼睁睁看着他溜走,也是恼火非常。
恰好男子准了常泊的一处破绽,便飞身一掌击出,正冲着常泊檀中穴而去。
这一下带着十足的力气,若是拍的实了那可不得了!
林献之大喝一声“小心”,长剑紧追着男子后心而去,他不想蒋娈被掳走,却也不愿意看到常泊受伤。
却见常泊忽然折身回头,这一下连林献之都吃了一惊,却见常泊双手架着男子的胳膊一捋。
这时机确是刚刚好卡在男子新力刚生,掌势还未完全打出之时,顿时将男子招式力气泄去大半,身子都被扯着猛冲向前。
男子心中暗道不好,上次便是这小子假意投降,让他着了道儿被捉住。这次小子卖了个破绽,装作败走,他竟然又着了道儿!
看到后面林献之追上,常泊变捋为挤,又将男子打出来的一双肉章推了回去。
男子被他一捋便有些站不稳,这一挤之下更是向后趔趄两步,竟然是下盘都不稳当。
太极拳的厉害,江湖上也鲜少有人不知。若是能让对手近不得身便也还好,若以拳脚应付,一旦被缠上便是被连消带打,如同江水临身一般避无可避。
因此在拳脚功夫上,或只有少林擒拿手能与之相较,这男子上次吃了亏仍不以为意,运功于掌,无法震开常泊,此时再次栽在两人手中也是情理之中。
林献之长剑赶上,略偏了偏便没入他的肩膀,鲜血伴随着男子的痛呼声汩汩而出。
“好小子,我竟然又着了你的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