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9第二章
作为海盗之城,图特加/群岛的风景,其实算不上美妙。
在属于自然的那部分,图特加/群岛保留了最原汁原味的海岛风情。这里有湛蓝如宝石的海水、高阔晴朗的天空、浓/密丛生的树林,以及犹如女人胴/体般优雅起伏的山峦。海水懒洋洋地拍击着漆黑的礁石,泛起层层白沫,一些小岛的海岸线,甚至拥有纯白如雪、细腻如脂的沙滩。阳光炽/热而猛烈,以一种直白无畏的热情照耀着大地,让一切色彩都变得极度的艳/丽。空气是炎热的,然而热得爽/快,就连空气中湿/润的水意,都夹杂着腥咸通透的海洋味道。
与之呈现出奇妙对应的是这座海盗城市的建筑。那些建筑大多是灰色的,土质或木质结构,大部分都杂乱无章地交错在一起,从高处甚至难以分辨出清晰的街道轨迹。屋舍密密麻麻地覆盖在山体与坡地上,就好似密集生长的藤壶,偶尔有比较像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气派的多层砖石建筑,也因海风与雨水的侵蚀而显得陈旧晦暗。这灰扑扑、脏兮兮的市镇看起来简直穷困潦倒,但实际上,这里汇聚了惊人的财富、无数奇人异士与数之不尽的神秘物品……当然,还有数量同样惊人、程度令/人/发/指的犯罪。
什么样的人才会成为海盗,或是沦落到这海盗聚/集之地呢?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问题。李/明夜想起基里曼半开玩笑分享给她的一则趣闻:巴布沙留在此地的内政总管召集了图特加港上所有拥有一定产业的业主开/会,为的是收集一定的治安费组建海盗治安队,而这个海盗治安队的起因,则非常有/意思。
——图特加几大妓院的老板联/合/起/来向内政总管大人抗/议,要求总管必须保护他们的姑娘,“该死的运奴船一两个月才有一辆,”他们冲着总管嚷嚷,“在此期间,那帮饥/渴的杂/种崽子几乎就要把我的女孩儿们糟蹋光了!”
——“这不正是你们的目的么?你们做的就是这个生意。”总管奇道。
——“哦,该死的当然不是,不是生意,大人,他们不给钱!”老板们愤愤说道,“不仅不给钱,大人。这帮杂/种崽子悄悄冲进姑娘们的住处,干完了还不放过她们,要么把人掳走,要么把人杀了。呸,一帮狗/日的穷鬼,畜/生都干不出这样的事儿!我们请了护院,但当事情第一次发生,就有源源不断的杂碎跟着效仿,想要找不花钱的女人干,干完之后为了彻底赖账就将人杀掉。该死的,护院再多,也总有看/护不力的时候。”
——内政总管在权衡之后,认为维持一定程度的治安确实是有必要的,因此他派出了几名手下。不过半天之后,四名身强力壮的暴徒就被挂到了广/场的铁刺笼里,其中一人被剁了手,一人被开了瓢,四人都被阉/割过,哀嚎了没多久就宣告死去。在暴徒们的惨号中,征收治安费的会/议十分顺利。总管大人以巴布沙的名义庄严承诺一定会维护与会诸位的财产安全,他已然证明了这一点。
靳李二人在不久前路过那个广/场,欣赏到了主管先生热气腾腾的崭新杰作。在一群贩卖鱼、肉、水果蔬菜、衣饰装备乃至于奴/隶的摊贩之间,那几个刺笼好似路灯般高高悬挂,鲜血淋漓,滴滴溅落。苍蝇嗡嗡飞舞,乌鸦起起伏伏,地上一摊猩红恶臭。
靳一梦看了几秒,“这儿有点像塔图因。”他在团队频道里说道,同时留意到周围海盗们打量李/明夜——甚至打量自己的目光。当他注意到前者时,他感到愤怒,可当他注意到后者,却只剩下好笑。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单纯的愤怒而杀/戮的人,那一丝哭笑不得更是成功冲淡了他为数不多的杀意。“你有什么想买的?要不要先去换点土著货币?”他问道,“要是没有就先离开吧!不然一会儿可能就要清场了。咱们刚来没俩小时,这样搞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能有什么想买的?摆在这里的货色也就能打发菜鸟。至于土著货币……冈恩,你找基里曼的人换一下,先换20磅吧。”李/明夜不甚在意地说,她知道冈恩不会误解她口/中的量词,“裁判长,我知道你在塔图因做的事儿,说真的干得漂亮,我一直想给那帮欺软怕硬、贪婪短视又极其无知的赫特蛆虫一点颜色看看……”
“那我清场了?”靳一梦问道。他对杀不杀/人,甚至杀多少人是真无所谓,反正就这儿这帮货色,挨个枪毙绝对一个冤枉的都没有,只是初来乍到不想太高调罢了。
李/明夜想了想:“算了吧,我还希望任务完成后,能多领巴布沙一份悬赏呢!”她说着就往外走。
“其实我觉得,要是真能干掉黑胡子和戴维·琼斯,就算把这儿清场三四遍,都不妨碍我们领巴布沙的悬赏……”靳一梦说到此处,就看到面前有几个海盗堵上来,遂耸耸肩,站到李/明夜身前。“说不定还能加钱。”他补充道。
那几名海盗之所以围上来,乃是因为看二人衣着光鲜、皮肤白/皙、容貌姣好,又是生面孔,便以为是哪个远洋商人家的天真富二代,遂打算一顿忽悠至僻静处,再劫财劫色,顺便绑上一票。这也是任何一个正常海盗都会做出的选择,他们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然而在对上靳一梦那纯粹金黄的视线的那一瞬间,几名海盗忽然齐齐一怔,接着扭头就走,踉踉跄跄直奔广/场上几个空余刺笼,艰难地攀柱直上,试图硬挤进刺笼的缝隙里。在罔顾自身苦痛的前提下,年轻强壮的精英级海盗,力量绝对不容小觑,足以撕/裂别人,或是……他们自己。
广/场上诸人目瞪口呆地仰头看着这一幕。缝隙并不大,不足以令成年男人的头颅通/过,于是只听“咔咔”几声,这帮穷/凶/极/恶的海盗们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人挤扁的头颅与抽/搐的身/体,而后才如/梦/初/醒,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这样也算清场了。”李/明夜笑道。广/场上充满了惊恐的惊叫,闲杂人等忙不迭地四散奔逃,在这一片混乱中,她的声音轻柔依旧。“就是有点恶心。”她随后叹了口气,“哥,我们今早刚吃了红油豆腐脑啊!”
“那咱们换个地方待吧!”靳一梦回头对她笑了一下,重新牵起她的手,“怀恩刚才说的那什么,海神教废弃教/堂在哪儿来着。真是,以前还没天人合一那阵就从来没这叼事……”
海神教的废弃教/堂位于图特加岛的高山之巅,悬崖之上,茂/密植被与荒废旧城的最深处。图特加岛在海盗之中一直很出名,是诸多海上黑色贸易的中转枢纽之一,然而在穆萨率领着神圣远征军踏上这座岛屿之前,那里才是真正的图特加市,而现在的图特加,在当时不过是居民们专门用于进行海洋贸易的港口小镇。居民们同意海盗与过往海商们在沿海修造建筑与港口,甚至允许他们安顿下来。图特加的居民从海洋贸易中获得高昂的抽成,敛聚起惊人的资源和财富,却绝不允许肮/脏的海盗们进入自己的城市,污染自己的街道。毫无疑问,这需要强大的武力作为保证,于是海神教保证了这一切。
海神教的巫师有呼风唤雨之能,精通风暴与雷霆的力量,更是拥有阴毒的诅咒法术,他们还有他们的教宗,伟大而虔诚的戴维·琼斯,与他那岛屿般宏伟的克拉肯,当然还有无往不胜的飞翔荷兰人号。除此之外,女神科莉布索偶尔也会行走于人/世/间,挥舞起巨浪与狂风的长鞭,击碎所有来犯之敌。当斯帕罗家族的前任加勒比海海盗王率领舰队意图征服图特加/群岛时,正是女神亲自让嚣张/狂/妄的凡人尝到了惨败的滋味,就连西班牙的无敌舰队与他们的圣/徒,都在图特加的怒火之前败退。直到……
“硬的不行来软的嘛。”李/明夜笑道,“不知什么原因,琼斯被腐化和堕/落了。也许是因为想要更强大的力量,也许真是像电影中的那样,竟然是因为爱情,总之,他将科莉布索从亚空间中召来,附体在他的大巫身上,海盗公会联军则趁机发起了进攻。图特加一战中,科莉布索最终逃走了,并对琼斯下了最深刻的诅咒——她令所有亡于大海、葬身鱼腹的亡灵永世纠缠他,却又令他永生不死。据说这诅咒从狂风、暴雨、雷霆与海浪中传来,整个图特加的海盗都听到了她的诅咒。”她顿了顿,多少有些意犹未尽,“我并非诅咒的专/家,但从这个诅咒上来说,戴维·琼斯变成电影中那副章鱼怪的样子确实是有可能的。他不是最爱役使他的克拉肯杀/人么?死于克拉肯的亡灵必定最先缠上他,而它们的怨恨与恐惧自然会侵蚀他的身/体。可惜了,这世上没有见过如今的琼斯的活人,我还真好奇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图特加岛的热带山林有种特殊的美/感,与潘多拉颇有几分相似。树木通通朝着天空疯长,长到不可思议的高度,叶片艳绿油润,花朵色彩斑斓。然而一切美丽却在一处宽阔漆黑的深沟前戛然而止——这是海盗们昔日挖下的防火沟。在遥远过去的那一夜,大火吞噬了旧图特加,而后又足足燃/烧了三天,直到烧无可烧,才真正熄灭。
沟渠之后是一片窒郁暗沉的漆黑。由焦枯残树、灼伤泥土与熏死岩石构成了一副饱经摧/残、满怀怨恨的景象,极目远眺,依稀可以看见几处黑黝黝的断壁残垣。满是烟尘的棕黑石板道如同僵死蚯蚓,蜿蜒通往山顶悬崖,那里本有一座崇高华美的海神教圣堂,然而此时只剩下崩解的碎石与残破的廊柱——这就是那灭/亡世界的唯一景色。那场战争发生于很久以前,彼时加勒比海的海盗话事人还是杰克·斯帕罗他老爹,照理来说,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哪怕摧毁的城市无法修葺维护,植被也该重新生长出来了才是,然而并没有……很显然,这其中应该是存在一些很难解释的原因的。
李/明夜睁开/慧眼看了一秒,“这里死了不少修行者,或者按他们的说法,灵能者……”
就闹鬼这件事而言,普通人死一万个都不如灵能者死一个来得管用,于是靳一梦顺理成章地问:“有闹鬼么?”他仅感知到些许晦暗诡异,之后再无其它,至少没有诡异阴沉之幽冥能量凝聚而成的能量体。在他看来这里应该不闹鬼,最多也就是比较晦气罢了。
果不其然,李/明夜答道:“没有发现这一迹象。或许那些亡/魂已经去纠缠戴维·琼斯了,又或许是那些灵能者死的方式不太对,没有匹配恰当的仪式,因此才造成了浪费。总之,这里不闹鬼,但有一些亚空间能量泄/露,环境因此变得不太宜居罢了。”说罢便跃过深沟,正式踏入了那破碎的地上神国界域。
二人来到此地,当然不是为了凭吊怀古,主要还是为了找一找戴维·琼斯是否有遗留之物,以便李/明夜占卜定位。必须明确的一点是:既然这个世界有不少灵能者,自然就有为数同样不少的占卜与反占卜手段,但对于初来乍到的二人,也确实没有更好的思路。更何况,李/明夜的占卜手段得自那算尽鬼神的张天然,他人无计可施,并不代/表她就一定不会有收获……但要是实在找不到或占卜失败,那就当是打发打发时间,倒也没什么所谓。
李/明夜轻轻哼着歌,掏出了凯伯水晶骰子,信手往上一抛。那复杂至极的水晶多面体轻/盈上跃,沉沉坠落,折射/出明亮的光彩,一瞬间无数卦象翻转变幻。她的三只眼睛——两只俗世之眼与一只慧眼——牢牢盯住那只骰子,使得骰子每一帧的变化俱是纤毫毕现于她的眼中。忽然她伸出手,握住那只下坠中的骰子,直到这时,她眼中的奇异景象仍然没有消散。骰子仍然在她的眼眸中空自翻滚,每只眼睛中看见的骰子皆是有所不同。如果有人能跟得上她的视觉捕捉能力,就会知道那三个骰子的影像其实是方才并没有出现在物质世界中的变化——这已经是她的推演了。
靳一梦饶有兴致地旁观她的行/事,直到她重新合上慧眼,方才问:“不用占卜结果吗?”她方才将那枚骰子握住,而非任由它滚落在地上,这意味着这次占卜不会有最终结果。
“我要占卜的是过程、过程中的种种现象,以及现象所折射/出的一百万个变化的可能,而不是结果。”李/明夜回答,“结果只会由我亲手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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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感知广阔敏锐的血族大宗师以及天人合一境界的古道修行者,弗兰克与文森特二人对几百米外广/场上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一清二楚。因此当希望灯塔团队的人通/过冈恩传话,声称此地内政总管想要见方才的杀/人者时,正在金棕榈酒吧二层包间里,受邀品尝当地特色酒品美食的二人先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叹了一口气……
“要叫詹姆回来吗?”文森特慢吞吞开口,他手里捧着一杯冰镇糖棕酒。这是靳一梦曾对他提过的缅甸饮料,据说滋味甘美,制/作过程简单却奇特,并且极度不耐存储,故而二人均没想到能在这个年代的加勒比海喝到。即使这个宇宙里有为数不少源于亚空间灵能研究的黑科技与黑魔法,图特加/群岛的物产之丰富,运输之便利,仍然由此可见一斑。
“算了吧。”弗兰克同样慢吞吞开口。他已经喝完了糖棕酒,转而品尝起了图特加列岛出产的特色朗姆。“也不是什么大事……”
“到底也是个事,总不能让场情局代劳吧……”文森特仍然慢吞吞地说,顺便用下巴点了点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酒美食,“不太好吧,多不好意思。”
二人四目相对,用目光无声无息地较量片刻,终于弗兰克叹了口气:“算了,我去。”他实在不是很想去,毕竟他是个吸血鬼,而外头太阳挺大的……但要是土著把文森特惹不耐烦了,这屠/夫说不定会把人全杀了,这样似乎也不太好。
弗兰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冈恩,你不用过去了。”他在团队频道里说完,忽然之间,整个人的形影陡然崩散,化作一团漆黑与鲜红交织、似流动能量又似凝固光影的奇异雾气。
这正是弗兰克的本质:象征着无穷生之奥秘的鲜血,与严酷寒冷的死亡。他所化成的魔能洪流刹那间涌/出窗户,在一瞬间穿越阳光下的海盗城市,然后——礼貌地停在了城镇中最体面的那栋砖石大楼门口的台阶上。只有惊呼,没有尖/叫,这样很好。比起那些稍微一吓唬就直接怂掉的软蛋,他更喜欢跟比较有阅历的人交流,因为后者通常比前者更能做出对双方都有利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