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些灰尘团极特殊，它们并不是云。“七个。”李/明夜说道，她俯往下方街景，眼眸静黑如深潭，倒映出混乱不堪的街道、流光溢彩的霓虹，以及繁华喧嚣与荒芜空洞并存的城市，“应该不止这么多，这个高度看不到整个东京……不过还是比我想象中要好一些。先下去吧，保护时间只剩五分钟了。”

二人在距离地面500米左右遇到了冈恩。命运团队的白骑士一贯英勇无畏，是靳李二人忠诚的马前哨——除了涉及飞行之事。这可怜的古代人只微一犹豫，便再也追赶不上，等那二人彻底消失在夜色里之后，他索性就慢慢地开始降落了……

“这样慢吞吞的可不行啊。连外太空与异星球都去过了，竟然还没有习惯飞行吗？”李/明夜笑着对冈恩说道。她倾身过去，拽住冈恩的手臂，接着骤然加速。三人似鹰隼般急冲而下，不过片刻就抵达地面。

双脚终于接/触到实地，冈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抱歉，路易斯大人。”他多少有些羞愧，“飞行实在并非我的天赋。您对现下的情况有判断了？”

“确实有了。”李/明夜说道，“其实一切都呈现得非常明显：灾/难在不久前发生，极其的突然。原本没有幽魔裂隙的地方——或许你可以将幽魔裂隙理解为‘空间重叠处’，这便于你理解当下的情况——变成了未经封印的幽魔裂隙，这意味着异世与此世开始重合。这就好比原本平行、互不相干的两张纸，”她做了个“二”的手势，淡淡星辉沿着她指尖勾勒出两条横线，“或者好多张纸，重叠了起来。就像一张纸上的画透到了另一张纸上，重合的空间使异世和此世的环境同时产生改变。也许是时间还不长的缘故，目前这种改变似乎还是区域性的，只影响到了双方重合区域中结构并不稳固的物质，比如这个街区以及对应异世界某地区中的空气和能量——至少我们现在还没看见一栋楼插在另一栋楼上。但等重叠彻底完成，世界将彻底变回它原本的样子。”

冈恩有些错愕：“原本的样子？”

“是啊，那些附属亚空间本来是不该有的，哪怕确实存在，也不可能成为‘现实’。但是有人——按照这个宇宙的世界观来看，或许是某些远古魔神——使它们成为‘现实’。它们寄生在这个世界的主空间上，就像大气泡外附着的小气泡一样。现在由于某些原因，这些小气泡要重新融合回大气泡里了，但那些小气泡里的东西可不会凭空消失。”李/明夜淡淡说道，“到了那时候，这世界应该会很好看吧！一栋大楼上插着另一栋大楼，图书馆里盖足球场，餐馆的水龙头里流/出河，火山口/中造别墅……法/院里肯定会冒出许多土地官司。唔，说不定还会出现双头人啦、三头六臂啦之类的医学奇观，谁知道呢。”

李/明夜的口吻十分轻/松，但冈恩却听得毛/骨/悚/然。他忍不住环视四周，这光彩璀璨、现代繁华的大都市，“这世界会变得一团糟。”他忍不住喃喃说道。如果李/明夜所说的一切都成真，那么……毫无疑问，这与世/界/末/日无异。别的不说，要是那“气泡融合”之时，对大洋深处的地/下板块有所触动，随便导致个大地/震或是海底火山喷/发，引动几场巨大的海啸……这世界有诺亚方/舟吗？

“啊，对，此世与异世的世/界/末/日要来了。上帝终于睡醒了，发现这世间无可救药，于是审判日即将降临……而可怜的路易斯·科蒂只不过想找个不用在土著事务上太花脑筋，并且能随时洗热水澡的宇宙罢了。”李/明夜说到这里，实在忍不住长长叹出一口气，低声嘟囔道：“他/妈/的，回去以后一定要往喷泉里扔一枚银币转转运。”

冈恩当了李/明夜太久的跟班，已经能够从她的话语中品味出言犹未尽的隐藏含义：“您知道该如何帮助他们渡过这末/日之劫，是吗？”

李/明夜稍一犹豫，断然道：“没有。这可是世/界/末/日！我又不是神。”

“说来听听吧。”靳一梦说道。

“好吧。”李/明夜叹了口气，“其实你们想过没有，人类世界并不是这个宇宙的全部啊。人类世界可能会完蛋，对这宇宙而言无关紧要，甚至对地球本身而言，可能都无关紧要，有可能会毁灭的不过是人类文明和部分异族文明罢了。哪怕地球因空间重叠而变得不再适合人类居住，地球也只不过是一颗行星而已，他们完全可以换一颗行星住嘛！宇宙那么大，他们总能找到合适的行星居住，重建人类文明……那颗行星最后会被命名为科洛桑也说不定。”

“唔，还有呢？”靳一梦又问。

李/明夜继续说道：“还有嘛，让土著找到空间重叠的原因，然后加以解决，能彻底解决是最好啦。如果仅仅想对地球上的空间重叠现象施加影响，精修空间魔法的法相应该就能做到了，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施加什么影响，具体得看那个法相的能力。”她顿了顿，耸耸肩，“正常来讲，至少要A/级宇宙才有可能诞生神魔，因为这类宇宙的次级衍生宇宙极多，有足够的投影供修行者体悟修/炼与升华本质。这宇宙里没有神魔，以前那些开辟异空间的异族魔神应该最多只是高等法相，他们能够开辟异空间，想来也有办法可以稳定它。如果这宇宙里有这种强者，他自己会出手的。”

——这里必须提一句：虽然法相境界被频繁提及，就比如深得至高荣耀栽培的士兵阶第一人穆萨正在冲击法相境界；昔日山下明月香、张天然等人皆是法相；那阿斯加德的哈根亦是法相，还短暂为李/明夜效命过一段时间；而那兄弟会军官阶本部一团的“导师”团队里更是有四个法相……如此种种实例，显得/法相好像很是廉价，如同大白菜一样遍地都是，但实际上，这一境界的修行者在整个混沌海都是极其稀有的，而法相境界的强大，也绝非简单言语可以形容。命运团队之所以如今频繁提及“法相”一词，不过是因为他们的自身实力、社交圈和眼界都确实是今非昔比罢了。

——其实早在几次历练之前，命运团队诸人就已经近距离接/触过法相：他们在血兰宇/宙/历练中时，那被古猎头族人顶礼膜拜、之后又引出一系列风/波的远古巨蛇欧波洛坎，按境界论，正是一个陷入沉睡的法相。这名古老而伟大的法相级高人给彼时的李/明夜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在她的一阶段觉者试炼中都客串了一把。到了后来，靳一梦竟然耍阴招干掉了法相境界的伊薇特，而那同为法相的哈根，居然背井离乡跑去星球大战给李/明夜打了一段时间的短工（打工时还险些毁掉一颗星球）……其中差异，当真是令人感慨万千，只能说是“世事无常”了。

综上所述，若是神魔之浩大伟岸堪比整个世界，那么法相境界的强大，则暂时可以用“行星”作为计量单位，只是行星有大有小，每个法相的擅长方面亦有所不同，且各人强弱有别罢了。就比如哈根的“索尔之怒”法相显示出其对能量方面的高超造诣，攻击高范围广，恐怖如斯；伊薇特虽然阴/沟里翻了船，似乎看不出什么牛逼之处，但其自身魂灵活过了万/古，后又直面过御者的震怒，竟然能苟/延/残/喘至被靳一梦用其天克的混沌体干掉，至少应该非常非常扛打；欧波洛坎虽然全程都在睡觉，不知道具体擅长个啥，但从其沉睡时溢散的领域场就能造就无数传/奇来看，他有可能专攻生物方面，打群架时可以兼任奶妈……但不论如何，以上三位法相肯定是不擅长空间魔法的，至少欧波洛坎绝对不擅长，否则他早就开辟出异空间后再行沉睡，或是直接破碎虚空跑路了。当然，哈根应该比另外二位要好上一点，他最近在学彩虹桥之术，只是不知结果如何罢了……

靳一梦显然也想到了哈根：“要是这宇宙里没这种牛逼法相的话，要不把哈根叫来试试看？”

李/明夜瞪了他一眼：“我疯了才会把他叫来！就算哈根的彩虹桥之术修/炼有成，无需我额外辅导，甚至现在已经是空间魔法大师，有能力改变空间重叠现象——那你知道要施展出空间范围横跨多个异空间、地理范围覆盖整个地球的空间法术，需要多大的消耗吗？哪怕他撑得住，我也撑不住。你想我死？”

“那还是算了，让哈根在阿斯加德里好好待着吧。”靳一梦一秒都没犹豫，立刻就放弃了这个想法。只是他略一停顿后，又道：“那如果这儿的土著里有法相，只是不太懂空间魔法……”

“资料里说人类没有法相，那么异族应该也没有——至少没有活跃法相，否则人类大概已经被灭了。”李/明夜没好气地说，“况且我既不想再当一次老/师，更不想将彩虹桥之术随意交出去。约恩从我手中获得彩虹桥之术，不仅付出极大利益作为代价，更是有你这个人质，因此我才不得不与他交易。这宇宙的土著能给我什么？朗基努斯枪？炼妖壶？耶稣裹尸布？亡灵圣经？若是能全部打包给我，我或许会考虑考虑，现在还是算了。这是他们的世界，让他们自己拯救自己吧。”有山下明月香等人之例在先，她着实是不想随便暴/露自身有可能得自觉者的能力，不论是归墟还是彩虹桥。

三人一边在团队频道里闲谈，一边向迷雾地带的边缘飞去，仔细观察周边环境。不过短短两三分钟的飞行路程，几乎将这迷雾区域尽收眼底。

原来这雾气中还是有人的，只是数量极少，多如梦游般漫无边际地游荡，虽然睁着双眼，目光却迷离未醒，说不清是像人还是像鬼。暗巷深处与檐下/阴影里，藏匿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妖魔，说不清究竟是天生魔物还是人类异化，只偶尔会突然暴起，将那些梦游般的行人捕获，吸取他们的灵魂，分食他们的肉/体。至于空间则更离奇，忽有一窖井，下方是赤红沙漠，忽有一店铺，入户变作神社，忽有一车辆，开门见到峭壁，忽有一帘幕，开开合合间变换出不同景致，一时高山大海，一时深渊冰原。更有些空间重叠之处看似平平无奇，毫无肉/眼可以观测的踪迹，只是将经过之物，不拘人类还是异族，通通都吞噬进去，也不知传去了哪里。与这恐怖未知、超脱常理的险恶/相比，那些吃/人的、肉/眼或普通灵视便可观测的千妖百鬼，倒是显得和蔼可亲起来了。

地面恐怖无比，空中亦不平静，除了空间重叠这一危险之外，他们亦非唯一的渡空旅客。只见蒙蒙雾气中，不时有诡异身影飘忽来去，就连那看似憨态可掬的晴天娃娃，双目中都燃起磷磷鬼火，周/身萦绕着诡异的灵力。身披染血白无垢的女子阴灵漫无边际地盘旋，双足与衣摆同雾气融为一体，不时见到活人，便如获至宝般扑去，吸食活人的魂魄。大厦表面腾起阵阵漆黑妖魅的烟气，仔细看去，竟然是无数只纤细却能拉出极长的鬼手，尽情捕获活人与灵魂，甚至其它妖鬼。空中不时有群鸦飞过，双瞳殷/红如血，叫/声似咆哮又似哭泣……

李/明夜指了指那晴天娃娃：“一些古老的忌讳其实是有些道理的。”她笑着说道，“一些阴灵在死后若是需要物质实体，便会倾向于附到与自己生前外观类似的实体上。就像这个娃娃里装着的那个人一样。”

忽然转过街角，数十只人头在空中如气球般飘飘荡荡，双眸紧闭，滴下血/泪，脖颈断裂处拖曳出长长的、如烟似雾的、异乎寻常之纤细柔/软的脊椎。突然间，这数十只人头气球一同睁开血红双眼，牢牢盯住三人，獠牙滴血，发出咆哮。他们这才发现保护时间已经到了。

三人便落地，“不要离开我太远。”李/明夜叮嘱道，“除非你们想去哪个魔域旅游……嗯，不过要是真想去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的。”

“那还是算了。”靳一梦撇撇嘴。

这时那数十只人头气球已经杀到，只见血眼点点，獠牙森森，面露/阴毒贪婪之色，如同嗅到血气的鲨鱼群。这些怪物并非实体，而是新死化魔的阴灵，需得以法术或能量攻击来应付。冈恩二话不说，直接便抬起手来，掌心亮起一枚白亮圣洁的十/字/架……然而还未等他将剑握进手中，这气势汹汹的人头气球群便扑入一处突然绽开的虚空裂隙里，自投罗网，消失了大半。

至于靳一梦，则压根没去关注那群人头气球——到了他的境界，已经能察觉出李/明夜出手时的能量变化，以及空间重叠造成的微妙波动，因此知道那群食人鱼一般的人头气球固然算是有些难缠，在此环境下却无关紧要。他只是问李/明夜：“太远是多远？”

“其实距离无所谓，异空间也无所谓，不要超出这个宇宙就行，否则我的注意力渗透出去会非常麻烦，目前是必须要有信标。而且你们最好在我视线范围之内，这样我关注起来比较方便。”李/明夜说道，“我可以通/过与你们的联/系关注你们，但若是超出我的视线与精神力覆盖范围，想关注你们需得主动施法才行，就不可能次次及时了。要是你们被传/送去异界，又不想在那里多待，赶紧通知我也可以。”这意味着她在经过绝地圣殿的进/修之后，对彩虹桥之术的造诣与对“联/系”的心得体悟又更上一层楼。

此时那群人头气球只剩少少几只，它们及时来了个空中急刹车，没有遭遇空间裂隙的陷阱。这怪物看似没有多少理智，实则也懂欺软怕硬，一看己方只剩几个，又见对方三人气定神闲，竟然是一点都不怕，当即若无其事地转头，作事不关己状，意图飘走……然而一把燃/烧着炽白圣焰的长剑旋即追到。炽焰卷起飓风，陡然间暴/涨出数米长，明光照耀，将迷雾洞彻成灿白，将那些虚无缥缈的灵/体彻底搅碎。

冈恩手腕一转，那灿烂华光便即熄灭，恢复双手巨剑的钢铁样貌，随即在他手中消隐无踪。他飘飘然落地，回到二人身旁——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巨剑又回到了他的手上。他警惕地扫视周边环境，只见雾气涌动，显现出无数身影，影影绰绰间，依稀可以辨别出其中泰半并不属于人类，至少绝非活人。与此同时，大地隐隐震动，似乎有什么大家伙要来了。

“我去解决那个。”靳一梦微微皱眉，望向震动传来的方向，冷酷无情的黄金色泽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顿了顿，又叹口气：“咱们还是赶快从这雾里出去，找到那些阴阳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