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牧的放纵下,带着各种使命的楚国的商人们很快就发觉了秦棉的秘密。
秦棉居然是从地里种出来的秦国能种,我们楚国当然也可以
很快,他们就偷偷购得了棉花种子,并勾结匪徒绑了会种棉花的老农离开。
若是直接绑架,李牧都会在岸上拦下,该杀的杀。这也正好给楚国人一种秦国人很重视棉花种植技术的错觉。
之后商人换了一种方式,去派人偷师,或者去来到楚国经商的秦国商人比如冒充自己门客的吕不韦求购会种棉花的老农,这才将棉花技术带到了楚国。
在这个时代,种植技术不好保密,传过去很容易。楚国人并没有发觉,秦人有故意放纵。
李牧故意在江边搭建刑场,公开对不守法的商人行刑,被商人传到楚国贵族耳中,成了秦国为了保密棉花的种植方式而杀人。
既然秦国人如此重视棉花种植的技术,楚国贵族当然立刻划分田地种植棉花。
代理吴郡郡守嬴小政立刻派李斯出访楚国,向楚王严正抗议楚国偷棉种的行为。
楚王的臣子严厉地驳斥了李斯的荒谬,说楚国自古以来就有棉花种植,只是之前不流行这个。
现在棉花不就是在吴越之地种吗吴越之地本就是楚国的领土,所以楚国人把棉花带到了江淮平原。
他们还抬出来朱襄的名声。
说棉花这种利民的东西,朱襄公肯定愿意给天下人分享。难道朱襄公愿意让天下人冻死吗
听到对方侮辱朱襄,李斯心中生出了真实的怒气。
他知道自己气量狭小、心思阴暗,连视他为挚友的韩非都深深嫉妒。即便他自认为,如果为了自身利益,他恐怕连朱襄都能陷害。但如今听到有人侮辱朱襄,李斯的怒火也难以抑制。
“朱襄公当然怜悯庶民,但现在用棉布的是庶民吗”
李斯冷哼,将如今秦地商人对棉花的收购价格,和棉布在各国贩卖的价格报出。
“你们一群酒足饭饱之徒,嘴里居然说着朱襄公不与你们分享,朱襄公与你们分享什么分享如何不饿死不冻死”
“如果你们能让庶民也穿上棉布,别说朱襄公,我李斯都敢在这里保证,秦国不仅不再追究你们偷棉花之事,还派人来教导你们种植棉花。”
“我敢立字据,你们敢吗”李斯冷笑道,“你们敢吗”
他环视了楚王朝堂上的人,无一人敢与他对视。
李斯当然知道,楚国没人敢应这件事。
棉布现在是贵族最爱的布料,如果庶民也一同穿棉布,那么贵族的脸面何存
吕不韦曾经告诉过李斯,他之所以疯了似的想往上爬,除了想要更大的富贵,更重要的是如果只是商人,即便有很多钱,也不敢放开了享受。
他们衣服上的花纹、佩戴的装饰都有严格控制,不能与贵族等同。有些国君或者封君甚至连庶人穿着布料也加以限制。
秦国其实也有这样的规定,比如庶民不能穿什么颜色。但秦国人尚黑,黑又耐脏,上下皆穿黑色,所以只从穿着上,庶人和贵族的差距没有那么泾渭分明。
“朱襄公从来不管庶务,他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是在田地里与庶民耕地。”李斯收敛怒气,语气平淡道,“若你们非得让朱襄公操心此事,那么我便回吴郡去寻朱襄公询问此事。但朱襄公愿意给你们楚国分享棉花,你们楚国敢要吗”
说完,李斯不顾楚王还在,起身拂袖而去,大步迈出楚王宫。
他一介使臣,居然背对楚王离开,嚣张跋扈至极。
楚王脸色大变,几近呼人拿下这无礼之徒,但思及秦国强势,强忍了下来。
“春申君,你看”楚王看了一眼群臣,最终还是向已经被他打压过几次的春申君求助。
楚国旧贵族各自顾着自己的利益,会为楚王做事的人,楚王看了一圈,仿佛只有春申君最为厉害了。
春申君默然许久,才道“本就是楚国商人为了牟利而做出的不齿之事,大王装作不知道,或者说民间门之事,身为大王不需要知道即可。将朱襄公与此商贾之事相提并论,若他国知晓,也会嘲笑我们。”
那个不小心扯上朱襄公的卿大夫立刻伏地“春申君所言极是,是我之错。”
春申君道“请大王派我去见秦国使臣,向朱襄公表达歉意。”
楚王道“准。但这棉花”
春申君道“楚国既然已经种植棉花,就不可能停止。秦国也知道此事,派人来抗议不过是脸面上好看一些。”
楚王叹气“好,你去会会那秦国使臣。寡人累了,你们退下吧。”
楚国卿大夫们依序离开,春申君也一同离开。
他离开时,楚国卿大夫们并不与他搭话,与春申君初为楚相时完全不同。
春申君在被楚王冷落后,即便他攻打鲁国,重新回到了楚国的权力中枢,但情况也已经今非昔比。
已经显露出一次颓势的新兴贵族,自然不被楚国的老贵族们放在眼中了。
春申君坐到马车中,垂下车帘,然后扶额长叹了一口气。
朱襄的仁善之名和他在咸阳遇到的朱襄那狡诈的形象相交织,让他心情十分茫然无措。
“朱襄啊朱襄,棉花一事真的是商人逐利,还是你想要做什么”春申君扶着额头自言自语,“说你南下只知种地,不管庶务,我是不信的。你有何打算”
春申君冥思苦想,也想不出朱襄想要所为之事。
他只能亲自去见李斯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秦国使臣,去试探秦国人的想法。
李斯却滴水不漏。
李斯对春申君大吐苦水,说他知道是商人逐利,本来楚王给秦国一点脸面,训斥一下商人,然后象征性地补偿一下,就算了。谁知道楚人如此无理取闹,还攀扯上朱襄公。
商人之事,与朱襄公何干说这种话的人,难道不会心中不安吗
还好楚国有春申君明白事理。
“我曾在朱襄公门下听学,朱襄公提及春申君多称赞。若非公事,我该亲自来拜访春申君。”李斯不断恭维春申君,好话说了一箩筐,别的话一句都没有漏出来。
春申君不由在心里苦笑。
他已经看出来,李斯虽然年轻,也没有名声,但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春申君突然想起了关于朱襄的一个传闻。
他问道“你是由朱襄公举荐做官吗”
李斯眼眸闪了闪,敛眉垂目,恭敬道“不敢提朱襄公举荐。”
春申君沉默。
这“不敢提”,是否认,还是说在未成名前不敢提起自己是朱襄公举荐一事,以免为朱襄公名声抹黑
春申君打量李斯,最终长叹一口气“朱襄公是夸我,还是想杀我”
李斯这次没有给春申君绕圈子,保持着敛眉垂目的表情,平静道“春申君不也敬仰朱襄公,所以恨不得除之后快”
春申君听李斯此话,心中再次确定,李斯恐怕真的是朱襄举荐的人才。
“那朱襄做此事,是想杀我吗”春申君问道。
李斯摇头“此事真是商贾所为。不过楚臣让我回禀朱襄公,我自会带朱襄公的意见来。”
春申君再次长叹一口气,道“好,我静候朱襄公之言。”春申君离开,李斯一直送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