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前的种种山盟海誓,随着两人先后一死,已经注定成为泡影。
鬼不可能再配合着孙绍殷完成两人生前那桩未了的婚事。
这对生前曾相识、相恋的情人一个等候在大堂之中,一个身穿喜袍游荡于孙宅之内。
要想完成孙绍殷的心愿,将鬼引出,唯有它的‘新娘’现身。
孙府之中,除了真正的沈艺殊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之前短暂取代过沈艺殊身份的赵福生。
以赵福生的精明,她既然提出完成孙绍殷的执念,想必已经做好了要替代沈艺殊完成这桩婚礼进程的准备了。
可是孙府邪门。
厉鬼的品阶不高,达不到封神的标准,可是这轮回的法则却能将鬼神的力量困住。
赵福生一旦完成孙绍殷的执念,谁都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要是被这样的可怕厉鬼缠住,到时纵使她有鬼神护体,也要陷入危险之中。
就在这时,孟婆突然叹了口气:
“大人,我麻烦你的事情太多了,之后的事,让我来解决吧。”
她自言自语:
“说到底,这也是我们自家的事,没有将其他人拉下水的道理。”
说完,看向一旁坐在首位处的厉鬼,轻声道了一句:
“得罪了。”
她话音一落,双手抱住厉鬼的头颅,轻轻一扭——孟婆掌心中出现红光,那鬼的脑袋立马就被她拧下来了。
‘嘶。’
范无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颈脖。
他因为打死了吴家满门的鬼伥,胆子比以往大了许多,此时见鬼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害怕,可自问还做不到像孟婆一样面色如常将鬼的脑袋拧下来。
孟婆令人惊悚的举动不止在于取鬼的脑袋。
她一将鬼头抱在怀中,便拍打了数下,无数黑雾夹杂着煞气从鬼的七窍之中像烟雾一般逸出。
孟婆将这脑袋掏空,摇了又摇,最终将其摇成一个空荡荡的头壳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把厉鬼的脑袋往桌面一放,血光在她头顶汇聚,形成一轮红月。
月光照耀下,那掏空的鬼头下突然燃起了奇怪的殷红火焰。
孟婆以自身的怨气为火,以鬼头为锅,再辅以一生悲苦下料,开始熬煮特殊的‘孟婆汤’了。
“我家艺殊,幼时最喜欢我熬的药糖了。”
血月之下,她自言自语,伸手往心口一掏:
“药糖先有苦——”
说到这里,她顿了片刻:
“这个时候了,我去哪里寻苦呢?”
末了又自问自答:
“是我疏忽了。”
‘呵呵。’她笑了两声:
“我这一生,经历的苦楚可不少,药材的苦易得,有苦说不出的苦难求。”
她独自离家,一生不知遇到多少灾祸。
有见她独身一个女人外出,心生歹念的宵小;也有想劫她家当的匪徒。
有高额的各式各样的税,有终年追寻女儿下落,最终一无所获的失望。
她曾孤苦无依,曾饥饿、寒苦。
……
这是她一生经历过的种种磨难,化为世间最苦最苦的‘奇药’,被她下进锅中。
“有苦就有甜。”
孟婆自言自语道:
“我没有糖,但我有回忆。”
她幼年与家中父母的相处,出嫁后曾与丈夫有过甜蜜的时刻;
女儿出生后有为人母的满足,还有孩子呀呀学语时的激动。
每一时、每一刻的时光化为弥足珍贵的记忆,烙刻进她的骨血中。
“我有进镇魔司的安稳,有大人的爱护,有同伴的陪伴——”
这些过往化为最纯粹的‘糖’,也被孟婆洒进那诡异的‘鬼锅’之中。
锅内开始沸腾,随着她一样样从自己身上掏出‘药材’放下去,顷刻间,一股奇怪的味道便从‘锅’内飘出。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锅孟婆汤,孟婆熬得认真极了。
它以鬼为锅,以孟婆自身的煞怨气为焰,以她人生经历及几十年的回忆作为主材,熬出了这特殊的一锅汤药。
封神榜的提示音在赵福生耳畔响起:孟婆汤现世了!
注:这是一碗真正的孟婆汤。
厉鬼对它无法抗拒,喝完汤后的鬼,会被洗去怨气、执念及法则,洗去厉鬼纯粹的恶。
注:小心不要被这碗孟婆汤所引诱,一旦喝下去,你将会遗忘前尘旧事,记不得自己是谁,来自何处。
世人皆苦。
人生在世,烦恼太多,客倌,何不饮下这碗孟婆汤,重头来过?
……
蒯满周的眼神变了。
小孩的眼里血光涌动。
作为万安县最小的驭鬼者,她也有无法逃脱的精神束缚。
在外人看来她强大而可怕,为人冷漠,只对赵福生百依百从。
人人畏惧她。
可是小丫头早已经‘死’了。
死在蒯良村出事的那一天,死在村里执行私刑的时候。
庄四娘子厉鬼复苏之时,她看着蒯六叔等人之死,也在那一刻被处了死刑。
可她最终没有死,还是活下来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蒯满周时常在想:为什么人人都死了,就她活着?
孟婆汤一出,她仿佛受到了牵引,本能的想往孟婆行去,将那一碗汤饮进嘴中。
“是不是喝了这碗汤,我就再也不会有烦恼了。”
小丫头喃喃的道。
庄四娘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人与鬼都受到孟婆汤的引诱,缓缓往孟婆的方向走。
“满周!”
赵福生一见此景,心脏一缩,喊了一声。
小孩本来小脸惨白,神情阴冷,但听到她声音的刹那,那双血红的大眼睛却了眨,她的眼里弥散的血光受到了压制。
瞳孔由红转黑,脸上露出若隐似无的挣扎与痛苦。
她脚步顿了顿。
身后的庄四娘子毫无觉察,抱着她的身体‘推’着她缓缓的往前走。
“满周!”
赵福生又喊了一声,见小孩的身体僵在原处,她又道:
“满周,别再往前走。”
她央求着,小孩踌躇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