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内心嚯的一声,想到,这个帽子扣得还挺大的,而且这是一顶好用的帽子,但凡在大街上拉个人出来,尤其是这大城市里生活的人,上下瞅瞅基本都能把这顶帽子,啪叽一声扣在对方的脑袋上。
刘爱华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个学生,“我怎么就是资本主义的尾巴了?我做什么了?我每天除了在学校认真给你们教书,我还做什么了?”
“你低头看看,看看你身上穿的的确良裙子,看看你头发上的大波浪。”
胃部的不适,一阵阵的,让刘爱华的身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这种不适来源于极度的恐惧,在这个人人自危的世界里,这把剑终于还是落在了自己的脑袋上了吗?
“我这裙子,是我自己攒了工资买的。工资是我自己辛辛苦苦给你们上课赚的。至于这头发上的大波浪,我天生就是自来卷,我有什么办法?”
张军爱抱着胳膊,一声冷笑,“你觉得你用你自己工资买的的确良裙子,就可以随便穿,就没有问题了?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觉得自己都是小问题,那这些小问题汇聚起来,就是大问题。我问你,如果咱们国家所有人都像你,追求穿着的确良裙子,大街上都是这种裙子,工厂里面的女工人也都穿着的确良裙子,那谁来建设国家?光荣伟大的工人阶级里面,怎么就没有人穿你这样的裙子?”
刘爱华被张军爱抢白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她确实没想到,因为穿的衣服,能被扣上这样的帽子,但是她现在能说什么呢?确实,工人不穿这样的裙子,农民也不穿,是她爱美,工资也不低,排队等了好久才排到了这样一条天蓝色的的确良裙子。
张军爱见刘爱华不说话了,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可以达成了,继续乘胜追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我们要重视小问题,把小问题提升到两种思想的程度上来认识。”
学习吧,陈默听烦了,她从书包里面拿出本子,准备开始自习。
“干啥呢?怎么还不开始讲课呢?”校长巡班的时候,巡到他们班的时候,没听见讲课的声音,“铃声都响完老半天了,怎么没开始讲课?”
“校长,你来得正好,不然我们还要让人去找你呢。”
现在是人人平等的社会,这些小崽子是连‘您’这个敬语都不用了。
他们把对刘爱华的不满以及要批斗她的事情跟校长讲了一次,校长听了,虽然心里一百个不同意,但是嘴上愣是不敢维护自己手下的老师一句话。这个话如果说不好了,那就也一样成了资本主义尾巴了。
他甚至还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今天的穿着,然后背过手去,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手腕上的海鸥牌手表给摘了。
陈默把头从书本里面抬起来,这一场战斗很明显了,怀璧其罪,裙子穿在身上了,就没有什么好自证的,也不必陷入自证陷阱。现在就是比谁疯啊,她咬你,你就咬她,不就完了吗,现在刘爱华好像好端着老师的架子,想保留着虚妄的体面,没用,现在没有人是有体面的,她这一次如果不彻底发疯,打赢这场战斗,那她以后的工作生活就会陷入无休止的麻烦之中,毫无摆脱的可能。.
没多久,教室就开始陷入彻底的混乱。批斗声,喊口号的声音,校长无力的维持秩序的声音,刘爱护无助的哭喊声。
陈默低着头,对这场混乱一点兴趣都没有。她甚至把水果盒拿出来,开始吃二哥给她带的水果。陈默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是无比冷血的。
但是她只能冷血,现在有太多这样的人与事了,她管不了,她也管不过来,她改变不了这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