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泽皱眉,“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时被风刮过之后,我……我差点打了个抖。”
两人再次对视的时候,眼里都有好些惊恐之色。
哪怕变成了凡人,再不能用灵力,他们经过灵力冲刷了两百多年的肉身,也不可能这么不济事。
“呼呼……”
外面的风声再起。
百多里外,一处像沼泽又不是沼泽的地界,冒着咕嘟嘟的粘稠泡子,带着黑气的尸臭味,全从泡子里飘出,它们慢慢溶合在风里,袭卷出去。
树林中,一只刚从土地里冒头,有些小胖的蚯蚓,好像吸引了一团风,它打着旋儿在蚯蚓冒出来的头上,过了一圈。
胖蚯蚓摇摇脑袋,慢慢从土里爬出,一拱一拱地往冒泡的沼泽地去。
它的速度太慢了,过路的旋风每一个,都会在它身上过一圈,不过一时三刻,本来有些小圆的身材,就变得细细的了。
“有修者的味道。”
一声苍老好像叹息一般的声音,化于风中,“去找他们,把他们全给我带来。”
所有路过此地的风,再出去的时候,好像刮得更起劲了。
臭……
又是臭味!
隐隐闻到这味道的第一时间,卢悦就用面巾在脸上扎了一圈。
“你也扎上,快点。”
飞渊很听劝,他很快把自己的面巾也扎好,“别管它,我选得这颗大树,能帮我们挡很多风力,再厉害,也不可能吹动帐篷的。”
这样就无忧了吗?
卢悦拢眉,“外面的厨具,你全收了吗?”
“收了。”
飞渊看她苍白着面色,还在各种不安,无奈扶她躺下,“既来之则安之,天晴,我就把带来的玉盒,全装上干净水。
臭风味,应该在我们的百里范围内,不管它是什么,至少……至少这里的特殊情况,我们不是没有一拼之力。”
能拼吗?
卢悦闭上眼睛,“阿渊,你怕……怕无声无息地陨在某处吗?就像现在,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没办法走出去……
没人知道我们在哪?也许,我们连个埋骨的地方都没有,要……要等着自己的骨头,一点点的风化成泥……”
她很怕这样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就像上世一般,不要说祭拜了,连个尸,都没人收。
“不会!”
飞渊在她身上搭一件衣服,“你有我,我……有你,再怎么,埋骨的所在,我们一定能为彼此做到。”
是这样吗?
卢悦睁开眼看着他。
“这个……也是你的心魔吧?”
啊?
“当初你到堕魔海时,说的意思跟这个差不多。”飞渊苦笑笑,“阿悦,你很怕一个人无声无息地陨在外面,是不是?”
是……
卢悦很想说是,可是她说不出口,有些事,哪怕亲近如飞渊,亲近如谷令则,她也没办法,把曾经的一切,说给他们听。
“你不啃声,我就当你默认了。”飞渊轻叹一口气,“你一次次干大事,也是怕无声无息吗?”
卢悦:“……”
她有这样吗?
她的眉头,拢得更高了些。
十三岁死在国师府,骨头被藤蔓缠着,一年又一年,可不就是无声无息?
哪怕谷令则有惦记过她,可……那人也从来没回去过。也许回去过了,只是事过境迁,她也想不到,她的骨头那样散落着吧?
“阿悦,我想告诉你,你永远不会无声无息。”飞渊真的不知道,她为什么怕那些,“哪怕修仙史上,也会在堕魔海,在边境大战的传记上,记下你的名字。”
“……”
卢悦抓住他的手,重新闭上眼睛,“我怕被丢下!……阿渊,谢谢你,一直到现在,都没丢下我。”
师弟帮她找到一点心魔的影子,真是太难得了。
卢悦不是笨人,很快想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两世为人,长达数百年的恐惧和不甘,一直沉在心底深处,她可能一直下意识地害怕再重复以前的路,才……才那般高调。
飞渊的心一下子疼了起来,“我丢了谁,也不会丢了你。”
“永远永远?”
“永远永远永远……”
闭着眼睛的卢悦,咧了咧嘴,“我被人丢怕了。你自己答应我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若不然……若不然……,哪怕轮回万世,你也再不能见到我。”
被人丢怕了……
飞渊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大力捶打了一般,疼得坐不住,跟着躺下,“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阿悦,你得给你自己一点信心,也得给我信心。”
信心?
卢悦在心里苦笑。
被自己最亲的人,在还是懵懂的时候,抛了一遍又一遍,她还能有信心吗?
哪怕这世,她这么努力,也是被人抛的一个。
祖爷爷疼她,是因为娘。
娘呢?
为了方家的血脉,她跟别人走了……
曾经的相依为命,弄到最后,只是她一个人的想法。
毁了鬼面幡,她算是为归藏界,做下一件大事了吧?可是事实上呢?
独枯和北辰他们下界,为了界域传送阵,归藏界有多少人动心,他们毫不犹豫地舍弃她,认为她该做出那份牺牲。
逍遥门虽然想保她,可相比于整个宗门,卢悦一直都知道,她会被弃……
堕魔海的伙伴,总是在她才记住名字,感觉合作不错的时候,一个又一个地走了。
后来的……
卢悦已经不愿再想下去了,她真的,被丢怕了。
各种各样的理由,各种各样的不得已,谁为她想过?
她是人,是人就有心,心的跳动,带动那永远也消不去的扯痛后,她真的,好怕好怕……
好怕再接纳的,是一个再把她弃了的。
“我跟你都浪迹到木府了,你……还是不能相信吗?”
师姐睫毛上的湿气,让飞渊心下非常难过,“那我发誓……”
卢悦一个翻身,迅速捂住他的嘴巴,好像被水洗过的眼睛,在小小的帐篷里,显得清澈又明亮,“我相信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