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藕一直在观察那个徐隽,奇了怪哉,这个年轻鬼修,怎么看都不出奇啊。
怎么就能够拥有那么多的机缘?
昔年是死对头的大潮宗和两京山。如今不分上下,两宗并肩。
反正宗主都是徐隽。
两京山那边一开始不是没有异议,可朝歌是开山鼻祖,她都没意见,徒子徒孙们又能如何?
再加上后来那场被誉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山上婚宴,喝喜酒的道贺客人当中,光是青冥天下前十,就来了四个。
余斗,陆沉,吾洲,孙怀中。
如果再加上当时某个没有显露身份的纯粹武夫,因为他只肯坐在角落桌上,此人亦是徐隽的忘年交好友,那就是五个了。
正是天下武学第一人,林江仙。
况且徐隽的修行之路,实在太过传奇色彩,传闻白玉京三掌教陆沉,传授过徐隽几张符箓,玄都观孙怀中,教过年轻鬼修一门亲传剑术,甚至就连浩然天下的文庙亚圣,都为徐隽指点过学问,再加上那位天下炼丹第一人,以及林江仙的拳法,以至于外界都在猜测,这个徐隽,是不是道祖真正的关门弟子?
就像一张考卷,就算提前知道答案了,你徐隽好歹也要落笔写字啊,从沦为鬼物开始算起,在短短二十几年内,徐隽要见这么多的大人物,忙得过来吗?
朝歌说道:“资美,此次拜访,需要麻烦雅相一件事。”
姚清微笑道:“前辈请说。”
雅相姚清,字资美。按照山上的道龄来算,朝歌是当之无愧的前辈,岁数要比姚清足足大上千余年。
朝歌正色说道:“需要请你出山一趟,帮忙护道。”
姚清直截了当说道:“地点?”
朝歌说道:“就在两京山。”
姚清问道:“具体的时辰?”
朝歌如释重负,“暂时未定,等我密信。”
姚清笑道:“在此预祝徐宗主、复戡道友遂愿。”
徐隽站起身,后退三步,毕恭毕敬行稽首礼,沉声道:“晚辈在此谢过姚先生。”
原本没打算如此客气的朝歌,只得夫唱妇随,起身与姚清道谢一句。
那位道号“太阴”的十四境女修吾洲,与朝歌关系极好,当初参加完那场婚宴,临行之前,吾洲赠送给徐隽一道炼物仙诀,再额外传授了一门早已失传的鬼修术法。
夫君徐隽是鬼修。
而未来数座天下,崭新十四境大修士中,不出意外,必然会有一位鬼仙,能够占据一席之地。
所以徐隽不但要争,而且必须要动作快,抓紧跻身飞升境,才能够占据先机。
其实有句“已经很好了”口头禅的徐隽,根本没有这个想法,但是在这件事上,道侣朝歌极为坚持,那就只能是妇唱夫随了。
既然万事俱备,只欠一场闭关了。
在徐隽和朝歌告辞离去后,白藕与姚清站在屋檐下,她轻声问道:“那个王原箓,当真不去管?”
姚清笑道:“美玉不雕琢。”
白藕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心中那个疑惑,“看样子戚鼓马上就能破境,这份武运馈赠,我们难道要拒之门外?根据谍报显示,鱼符王朝那边,朱璇都亲自出马了。”
戚鼓并不是一个城府深重的纯粹武夫,恰恰相反,略显莽撞,是个喜欢直来直往的,爱憎分明,如果家乡这边稍微示好一番,是不难将他留在青神王朝的。
其实当年京城内的那场风波,白藕就与首辅大人持有不同意见。
在她看来,大可以趁机招徕王原箓和戚鼓,这两人不至于与朝廷闹得那么僵。
正是在那场险象环生的逃亡途中,王原箓和戚鼓,当年各自破境,一个跻身了元婴境,一个跻身了远游境。
姚清说道:“落叶总会归根。”
白藕无奈道:“毕竟是落叶啊。”
姚清笑道:“拭目以待。”
在那双名动天下的道侣离开青梧观没多久,便有一位男子,缓缓走来,竟然是一位在青冥天下极为罕见的僧人。
光头,赤脚,身着紫衣袈裟。
这位中年僧人,丰颊高鼻,状貌古野。
白藕只知道这个行脚僧,俗名姜休,字道隐,法号“丹青”。
至于面容,想必对方施展了障眼法,白藕眼中所见,肯定并非真相。
如今僧人就在京畿之地的瓦棺寺挂单,已经将近十年了。
无论是本名姜休,还是那“丹青”法号,在青冥天下没有任何名气,但是雅相姚清却对其极为礼重。
白藕是纯粹武夫,看不出对方的道行深浅,要说论禅说佛法,她更是一窍不通。
青冥天下十四州,对佛门寺庙和儒家书院的管束,极其严格。
尤其是僧人,想要外出云游,获得通关文牒,需要与朝廷层层报备,而且十有八九都会驳回,哪怕获得批准,具体行程,也需要与白玉京报备录档。
许多王朝,干脆就直接明令禁止任何僧人入境。甚至有两个州,直接禁绝寺庙,不许僧人传法。
并州算是相对比较宽松的,但是大如青神王朝,也只有十六座寺庙。
不过首辅大人力排众议,朝廷近些年开始着手筹建两座崭新寺庙。
在青冥天下,僧人想要建立寺庙,可能比浩然天下那边建立宗门还要难。
此事需要白玉京那边许可,为此青神王朝耗费了不少功德,听说就连那个被别州讥笑为“点头皇帝”的陛下,都难得与首辅大人询问缘由。
紫衣僧人双手合十,轻声道:“小僧来此与姚先生道个别。”
姚清笑着点头,“大和尚离开之前,记得按照约定,为瓦棺寺留下那组罗汉壁画。”
一座寺庙,可不是所有僧人都可以被称为和尚的,唯有住持、首座在内的得道高僧,才当得起这个敬称,屈指可数。
白藕微微心动,她猜出对方的身份了。
记得青冥天下有一位极其神秘的高僧,丹青妙绝,容貌、身份变幻不定,自命不凡,自称“我心即佛”,又扬言“祖师西来本无意”。
此僧尤其擅长绘画罗汉像,每有真迹现世,就是一场哄抢,莫说是那些寺庙,便是天下各州帝王敕建的道家宫观,都愿意供养真本,更有传闻,每逢旱涝天灾、邪魔作祟,根本不用当地道官设坛作法,只需取出罗汉像,无论是祈雨,还是荡秽,无不灵验。
僧人笑道:“十六幅?十八幅?”
姚清笑道:“当然是多多益善。”
僧人说道:“已经画完了。”
姚清也不觉得奇怪,问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僧人说道:“先去幽州赏雪。”
姚清稽首作别。
僧人微笑点头,朗声吟诵着一篇在青冥天下脍炙人口的《塞上》,大步离去,风采绝伦,身形消散,天地灵气毫无涟漪,转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白藕沉默片刻,问道:“此人修为?”
“佛法之外,剑术精绝,一条直气,海内无双。”
姚清说道:“‘一剑霜寒十四州’,是他说的,也是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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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龙巷的压岁铺子,掌柜石柔和小哑巴,正在熬夜守岁。
隔壁的草头铺子,就要更热闹些。
一对兄妹,赵树下,赵鸾。一对师兄妹,赵登高,田酒儿。一对师徒,白发童子,姚小妍。
还要外加一个被大白鹅拐来的崔花生。白发童子这会儿正踩在长凳上,拉着俩姓赵的划拳呢,大声嚷着哥俩好五魁首十满堂之类的。
小镇的大年三十夜,有那问夜饭的习俗,都会点灯,摆上一桌子酒菜,老人和妇人们会守着一只火盆,不去串门走动,只等着那些青壮岁数的街坊邻居们,登门做客,邻里间关系好的汉子,会坐下来喝酒吃菜划拳,关系一般的,大多吃杯酒就走,成群结队的孩子们,进了屋子不落座,与那些守家的老人妇人们打过招呼,按照辈分爷爷奶奶姑姑婶婶一通喊,就往袋子里边装些瓜果、甘蔗之类的。只等深夜了,家家户户才会关上门,然后一大清早,作为一家之主的男人们,就又要按时起床,因为每年都有不同的时辰,有那开门燃爆竹的规矩讲究,用来辞旧迎新。至于开门的具体时辰,往往都是小镇某些老人们推敲出来的,据说早年小镇开红白喜事铺子的几个掌柜,就很懂这些。
如今那些搬去州城的年轻人,哪有这样的讲究,据说一些个 就连开门,都让府上管家代劳了,自顾自睡懒觉。
虽然如今槐黄县城这边,年味儿是一年比一年清淡了,几乎就没谁走门串户问夜饭了,不过骑龙巷的两间铺子,还是照着老规矩,开着门摆着酒。
坐在火盆边的石柔抬起头,望向门口那边,来了一位贵客。
一身雪白长袍。
昔年泥瓶巷宋集薪身边的婢女,稚圭,如今的真龙王朱,贵为浩然天下四海水君之一。
不知为何,这位东海水君,此刻好像心情不错。
压岁铺子里边亮如白昼,石柔壮起胆子,小心斟酌一番,称呼对方一声稚圭姑娘,再笑道:“坐下喝点酒?”
王朱点点头,跨过门槛,坐在桌旁,石柔帮忙斟酒,王朱拿起筷子,桌上竟然还有一盘臭鳜鱼,夹了一筷子,嚼了嚼,点头道:“手艺不错。”
以前的泥瓶巷,就是个破落户扎堆的苦地方,要不然就是挣着了钱,早早搬去了别处更为宽阔的街巷,按照小镇老话说法,这里就是个流水地儿,根本留不住人,故而每逢大年三十夜,就只有巷口那边,因为有个俏寡妇,才不至于让一整条巷子都没人路过,大致位于巷子中间地界的相邻两栋宅子,其实是没人登门问夜饭的,至多是走近路的,或是去那寡妇家的,这才路过泥瓶巷,却看也不看一眼。
一个是满身晦气的扫把星,一个是有娘生没爹养、见不得光的私生子,再加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婢女,都是无亲无故的,谁稀罕登门,而那两个同龄人,相互间也不串门。
宋集薪那会儿,每次到了大年三十夜,就经常一赌气,就让稚圭干脆关上院门,爱来不来,大爷还稀罕伺候你们。
隔壁不这样,始终开着大门,若是巷子里边有积雪,还会帮忙将整条巷子的积雪聚拢到墙角根,方便过客们走路。
宋集薪偶尔闲着无聊,就喜欢站在屋门口那边,开始阴阳怪气说话,大半夜的,开门等鬼来啊。
隔壁宅子那边的同龄人,也从不还嘴。
后来陈平安认识了刘羡阳,就会一起围着炉子守夜,刘羡阳经常故意大嗓门说话。
王朱转头望向那个站在柜台后边小板凳上的孩子,“喂,你叫什么名字?”
正在翻书看的小哑巴抬起头,面无表情道:“你不是知道了吗?我叫‘喂’。”
王朱也不跟这个脾气挺冲的孩子计较什么,蛮好的,小刺头嘛,她笑了笑,夹了一筷子佐酒菜,滋味不错,自己没有白走一趟宝瓶洲,老家祖宅的院门口那边,都换上崭新的福字和春联了。
石柔赶忙打圆场说道:“真名周俊臣,小名阿瞒,平时不太喜欢说话,所以有个小哑巴的绰号,是裴钱的徒弟。”
王朱提起白瓷酒杯,抿了一口酒水,笑道:“裴钱的徒弟?那你岂不是要喊陈平安一声师祖?”
小哑巴原本想说一句关你屁事,只是见掌柜石柔朝自己使眼色,孩子只得把话咽回肚子,装聋作哑。
门口那边,有个白发童子,双臂环胸,斜靠着屋门,在那儿啧啧啧。
王朱转头笑问道:“你是?”
竟然看不出对方的真实境界。
白发童子冷笑道:“说出来怕吓死你。”
“试试看。”
“我是落魄山的杂役弟子,独一份!”
王朱笑眯眯提起酒杯,“容我压压惊。”
山上仙府,一般可以分为祖师堂嫡传、外门和杂役弟子,所谓嫡传,也就是师父和传道人,在祖师堂那边有座椅的。
外门,便是师承和法脉一般,师父未能在祖师堂那边落座参与议事,比如落魄山这边,要是现任看门人仙尉或者岑鸳机,虽然都入了霁色峰祖师堂的金玉谱牒,但因为在霁色峰祖师堂那边没椅子,他们要是如今收了徒弟,哪怕是亲传,依旧属于外门弟子。
至于杂役,就是连师承都暂时没有的,往往是进了山,勉强算是开始登山修行了,但是资质不行,无法拜师。
白发童子大摇大摆走入屋内,踮起脚尖,一屁股坐在桌旁长凳上,双臂环胸,直愣愣盯着那个身份特殊的年轻女子,丹凤眼,瓜子脸,漂亮是漂亮,就是冷了点。
王朱神色自若,自饮自酌,夹几筷子佐酒菜。
白发童子问道:“听说你与咱们隐官老祖是多年的邻居?”
王朱嗯了一声。
白发童子以心声笑问道:“有没有想过,蛮荒天下去不得,换成青冥天下又如何呢?树挪死人挪活嘛。”
王朱微微皱眉,“是他的意思?”
当年她忍住没有通过归墟去往蛮荒天下,确实是有过一番心境煎熬的。
事实证明,没有心存侥幸,是一个正确选择,不然如今自己估计就要跟那个大妖仰止作伴,在老君炼丹炉那边开酒铺了。
或者被那拨鬼鬼祟祟的养龙士一脉修士,将归墟某处布下一张“渔网”,抓个正着?
白发童子翻了个白眼,“隐官老祖事务繁重,忙来忙去,都是忙碌一些随随便便就可以影响天下走势的大事,岂会在意这种芝麻小事。”
“我就是随口一提,斩龙人陈清流,虽说不是十四境纯粹剑修,可好歹是个货真价实的十四境呐。等到一场仗打完,天下事了,以他的合道方式,是不太愿意看到你的,陈清流曾经立下宏愿,要教‘天下无真龙’,这里边就有个漏洞可钻了,咱们浩然‘天下’没有,但是青冥天下可以有嘛,勉强可以不与陈清流的大道冲突了,到了那边,稚圭姑娘再找随便几个靠山,嗯,准确说来,是互为靠山,盟友嘛,大伙儿好好谋划一番,将某条大渎作为托身之所,哪天跻身了十四境,还怕那啥跨越天下而来的斩龙人?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么一条过江蛇而已,能不怕地头龙?”
浩然天下和青冥天下的大修士,往返于两座天下,是要按照文庙礼圣和白玉京大掌教订立的规矩,压境界的。
王朱微笑摇头,“哪怕同样是十四境修士,只要对方是斩龙之人,我就毫无胜算,只要不跑,必死无疑。”
即便在好似自家道场的东海水域,又跻身了十四境,王朱自认对上那位斩龙之人,依旧没得打。
唯一的好处,是身为文庙敕封的四海水君之一,陈清流不敢随便问剑水府。
冥冥之中,王朱笃定一事。
不光是真龙,加上世间那些血统驳杂的众多蛟龙之属,还要加上数座天下所有的水族精怪、水仙之流,更甚至是主修水法的练气士,只要对上那位斩龙功成、身负某种大气运的陈清流,都会被天然大道压胜,若有厮杀,简直就是一头撞到剑尖上去的下场。
简单来说,面对这三者,陈清流完全可以视为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一旦出剑,就是砍瓜切菜一般。
白发童子皱眉不语,神情凝重起来。
看上去是在考虑什么天大难题,其实就只是在腹诽不已,咋个与谍报上的消息不一样呢,莫不是小米粒消息有误、谎报军情了?
不都说隐官老祖的这个泥瓶巷邻居,眼睛长在眉毛上边的,为何这般的自知之明?
罢了罢了,当那说客,确实非我所长。
岁除宫的小白,才是那种纵横捭阖的行家里手。
在夜航船那边,某人嘱咐过她,能说服王朱去往青冥天下鹳雀楼修道,是最好,劝不动就随意了。
按照那人的说法,反正王朱就算去了青冥天下,对岁除宫而言,她的存在,也是鸡肋,除了帮忙聚拢水运一事之外,她注定帮不上什么大忙。
一想到吴霜降,白发童子赶忙抬起酒杯,一口闷,喝酒压压惊。
练气士不怕自己的心魔,化外天魔反而怕这位练气士,这种糗事传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王朱突然问道:“听说青冥天下那边,有个大宗门叫岁除宫,水边有座鹳雀楼?”
白发童子愣了愣,心虚道:“我是浩然天下土生土长的修士,对那啥青冥天下什么岁除宫不熟啊。”
王朱一笑置之。
白发童子心事重重,试探性问道:“没头没脑的,你问这个作甚?”
王朱提起酒杯,笑道:“不聊这些烦心事,既然一见投缘,那就喝酒。”
白发童子提起酒杯,轻轻磕碰一下,“走一个。”
白发童子,看待王朱的眼神里,有种咱俩都好惨的同病相怜。
王朱察觉到这种情绪,难得没有生气,好像被一个自称是落魄山的杂役弟子可怜,犯不着生气?
王朱喝过了酒,走出这间压岁铺子,在骑龙巷这边,拾级而上。
她缓缓登高,有些怀念离开小镇之前的天寒时节,她也会满手冻疮,所以每次出门去铁锁井那边打水,她都只提大半桶水,晃晃悠悠,到了泥瓶巷,倒入水缸,差不多也就刚好只剩下半桶水了。
后来,最后一次见面,有人曾经留下一句类似谶语的话。
登鹳雀楼天高地阔,下鹳雀楼源远流长。
这个人,还曾为她泄露过天机,教她如何应对那位再起大道之争的斩龙之人。
好像不管是去是留,她都有选择。
而且最后,那个人笑着说,以后真遇到了那种自认过不去的坎,就去找他的小师弟,就说是齐师兄的请求。
王朱心情有些烦躁,深呼吸一口气,转头望向骑龙巷下边相邻的两间铺子。
屋内灯光涌出铺子,哪怕没有过路的行人,依旧默默照耀着巷子里的夜路。
她不喜欢那座学塾里的书声和某人的道理,不喜欢泥瓶巷隔壁那个人的好心和善意。
不喜欢那一大一小,他们身上那种如出一辙的“没关系”,“其实还好”,“每个今天的昨天都不曾虚度,每个明天都是今天的希望”……
可能是她不知道如何喜欢,所以故意装着讨厌。
可能是知道某些道理,只是做不到,不敢厌恶自己的软弱,只好厌恶那些做得到的人。
就像大冬天里,一只别人家的炭笼,只能捂热双手片刻,就要归还。
落魄山,山门口。
今儿过来点卯的香火小人儿,与仙尉道长喝了个微醺,摇摇晃晃爬过那道屋门槛,结果到了宅子大门那边,小家伙忍不住骂了一句,只能再次如钻狗洞一般,匍匐在地,爬过大门缝隙,拍了拍尘土,那条棋墩山土地爷麾下喽啰的白花蛇,还在远处候着呢。
结果瞧见了一位相貌儒雅的读书人,年纪不大,瞧着三十岁出头吧,就站在山脚那边发呆。
朱衣童子一路飞奔过去,挡在山门牌坊正中央,扯开嗓门喊道:“你谁啊?”
不等对方答话,觉得与人仰头说话,脖子太累,朱衣童子急匆匆转身跑上几级台阶,双手叉腰,小家伙一本正经提醒道:“可不能擅闯山门啊,如今咱们落魄山不待客的,你要是来山上找谁,得先去仙尉道长那边报备。”
书生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希圣,来自小镇那边的福禄街,是李宝瓶的兄长。”
香火小人儿目瞪口呆,心肝颤,啥?!竟然是咱们李总舵主的兄长?!
虽说对方不在官场厮混,但是扛不住对方朝中有人啊。
既然来头这么大?!出门咋个不一路敲锣打鼓放爆竹呢。
朱衣童子刚跑上台阶,立即屁颠屁颠跑下台阶,重新回到山门口那边,作了一个大揖,恭敬万分道:“小的籍贯在那馒头山土地庙,如今在州城隍庙那边当差,混口饭吃,承蒙咱们落魄山周护法赏识,忝为骑龙巷右护法,在此拜见李大人,荣幸之至,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李希圣笑道:“我与陈山主是旧识,就不用打搅仙尉道长看书了,我对落魄山还算熟门熟路,可以自行登山。”
朱衣童子立即在心中盘算、掂量一番,觉得既然是李总舵主的兄长,又与陈山主是老朋友,在仙尉那边不记名就上山,好像也不算坏了规矩。
朱衣童子试探性问道:“李大人,容小的帮忙领路?”
稍后登山路上,得暗示一番李大人,回头给咱们李总舵主美言几句,哈哈,到时候别说骑龙巷总护法了,当个与李槐平起平坐的小舵舵主,都不是痴人做梦哩。
仙尉打开大门,披衣而出,好歹是个修行中人,山门口这边的动静,仙尉还是察觉到了。
朱衣童子儿赶忙帮着那位李大人介绍身份,免得看门的仙尉眼拙,大水冲了龙王庙。
李希圣笑着邀请道:“仙尉道友,一同登山?”
仙尉连忙拒绝道:“守夜看书,要回去看书。”
只觉得这个生面孔的读书人,真心架子不小,大半夜串门就罢了,竟然还想拉着自己一起爬山,想啥呢,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的。
儒生李希圣面带笑意,与那位年轻道士作揖行礼。
道士仙尉坦然受之,只是礼尚往来,便回了一个道门稽首。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