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桐这才刚把衣裳掼地上, 就用余光看见了池京禧站在书房门边。
她姿势都没换,立即伸手把衣裳又捞了回来,还用手拍了拍,假装自言自语, “奇怪, 这衣裳怎么掉地上了?”
池京禧看了她一眼,抬步走到正堂,拿起大氅披上。
“小侯爷要出去吗?”闻砚桐问道。
她的鼻子堵塞得厉害, 嗓子也有些喑哑, 一开口就能听出来染了风寒。
池京禧先是沉默了一会儿,而后问道,“你昨日半夜起来过?”
闻砚桐挠了挠头,“昨夜的炭火熄了, 我起来看看。”
他将大氅上的扣子一一系好,而后似乎相问什么, 但最终还是没问,掀开棉帘走了。
门关处只守着一个侍女, 见了他立即把头低下, 战战兢兢地将他的棉靴递到脚边。
池京禧换好鞋子, 说道,“烧些热水进去,让他喝了。”
侍女忙应,恭恭敬敬的送走了池京禧。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不过雪势比昨日要小一些。书院里的雪层不断的在清扫, 踩上去仍然没过脚背,走起来嘎吱嘎吱响。
程昕等他好一会儿了,听到他的侍卫来敲门后就立即出来,笑眯眯道,“昨夜睡得如何?”
池京禧很是随意,“与往常一样。”
程昕道,“那你为何一大早罚走一个侍女?”
“伺候不周,留着也没用。”池京禧道。
程昕忍不住笑出声,“这好歹也是闻砚桐的人,你说罚走就罚走了,可有问过人家?”
“他住我寝房的时候也没问过我啊。”他道。
“这我查过了,”程昕说道,“先前闻砚桐撞瘸腿的时候,傅棠欢为了让他方便养伤,就给安排了独寝和下人,有的夫子也知情。他自个的确不知道这房子是你的。”
池京禧微微眯眼,“傅家的那俩姐弟是不是过于亲近小瘸子了?”
程昕笑而不语,两人聊了些其他话,去了李博远的寝房。
闻砚桐自池京禧走后就放松了不少,头疼得厉害,浑身没有力气。
她又重新躺下,意识昏昏沉沉。
发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喝一杯热水,再捂一身汗,也就差不多能退烧。只是闻砚桐才洗的澡,不想再出一身汗,也没力气再折腾。
但她刚躺下没一会儿,侍女就送了热水进来,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低声唤道,“闻公子,闻公子……”
闻砚桐迷迷糊糊睁开眼,“什么事?”
“小侯爷吩咐奴婢送了热水,说是让你喝了。”侍女说道。
闻砚桐一听是池京禧让送的,当下脑子清醒了些,慢慢的坐起身接过了杯盏。
侍女看了看她的模样,说道,“公子怕是染了风寒,不若奴婢去捡一副草药吧。”
“不必。”闻砚桐烫得舌头发麻,挥了挥手道,“外面雪路难行,别给你再冻坏了。”
侍女叹道,“公子真是个好心肠的人。”
闻砚桐小口小口的喝着热水,见侍女一脸愁容,不由觉得疑惑,便问道,“你怎么了?为何这般郁郁?”
那侍女那眼瞅了瞅闻砚桐,模样很是胆怯,只道,“奴婢没事。”
“你快说,我现在不舒服,喝了这水想再睡一会儿,别耽搁时间。”闻砚桐有气无力道。
“荷莺昨夜当值不当被小侯爷罚了,让她搬离这里,去书院的下人院暂住。”婢女红着眼眶道,“眼下寒雪天气,下人院即便是有空房,也都没收拾,更没有暖炉,荷莺去了定会活活冻死的。”
荷莺就是昨夜守后半夜的侍女。面前这个名叫茉鹂,两人都是从傅棠欢的手下拨过来的,平日里伺候得很妥帖,闻砚桐倒是挺喜欢。
一听说荷莺被罚了,闻砚桐惊诧不已,“何时的事?”
“就在今早。”茉鹂说道。
闻砚桐了然,想来是因为昨夜没有加炭的缘故,才惹了池京禧不虞。只不过他今早怪罪的时候,她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她问道,“荷莺此时在何处?”
“正在收拾东西。”茉鹂说道。
“你先叫她留下。”闻砚桐道,“告诉她我没有怪罪她,待小侯爷走了就让她继续回来当值。”
“可小侯爷的侍卫正盯着她收拾呢。”茉鹂道。
啊呀,这个池京禧,找事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
闻砚桐喝了热水,掀被下榻,披上了大氅,指着桌上的几块咸糕点,说道,“把糕点带几块,倒一杯热茶,随我去看看。”
外面风雪肆虐,闻砚桐一出门脑仁立马冻清醒了,跟在茉鹂身后。
这独寝都是给王公贵族准备的,是以后边都有供下人住的小房,两个侍女就住在小房子里。
此刻小房子外站了一个侍卫,正板着脸守在门边。
闻砚桐走了过去,吸了吸鼻子,“小侯爷让你守在这的?”
侍卫看她一眼,回道,“正是,小侯爷属下要盯着此女子搬去下人院。”
闻砚桐笑了笑,摆了摆手说道,“这位大哥,天气怪冷的,喝一口热乎的暖暖身子。”
茉鹂忙把热茶往上递。侍卫却没有伸手接,“不必。”
她便伸手探了一下侍卫的手,哎哟惊叫了一声,“小手冰凉!可千万别冻坏了,快喝吧,这是刚烧的热茶,小侯爷又不在,没人发现的。”
侍卫没想到她突然动手,下意识要把手往后缩,却被闻砚桐一把抓住,拿过茉鹂的糕点就塞到他手中,“赶紧吃点,那么昨日那么冷的天守夜,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侍卫一头雾水,“又不是在为你守夜。”
“都一样都一样。”闻砚桐笑眯眯道,“昨日小侯爷身边的小厮可有冻坏?”
侍卫愣了一愣,答道,“没有。”
“那就好。”闻砚桐佯装松一口气的模样,“昨夜他跟我争执了两句,小侯爷非要将他罚出来,幸好没冻坏。”
实际上她心中暗骂,竟然没给那小王八羔子冻病!
侍卫听她一言,眼神当下变了,悄无声息的握住了闻砚桐递来的糕点,笑容微扬,“我道他怎么惹小侯爷不高兴了呢?”
闻砚桐说道,“没事便好,近日天气寒冷,大哥你也要注意保暖,这地儿就不用守了,赶快回屋暖和暖和吧。你瞧我,都给冻病了。”
侍卫状似为难的朝屋内看了一眼,“可是小侯爷的吩咐……”
“你甭担心。”闻砚桐挥了挥手,说道,“这事我会说给小侯爷的,他也不是苛刻的主子。”
侍卫也不想担这份苦差事,当下笑着道,“那就多有麻烦闻公子了。”
“无事。”闻砚桐侧头看向茉鹂,“把茶水给这位侍卫大哥。”
茉鹂听言再次将茶水递上,这回侍卫倒是欣然接下,冲闻砚桐道了谢,然后转身离去了。
两人进了屋子后,荷莺正一边哭一边收拾东西,茉鹂叫了她一声。
她一转头见是闻砚桐,忙哭着上来请罪。
闻砚桐用手虚抬了一下,“没事了,别哭,你这两日就好好在屋子里待着,尽量少在外走动,千万别让小侯爷看见你。”
荷莺连连哭谢。闻砚桐也头晕的厉害,方才又受了凉风,这会儿身上更难受了,随便叮嘱了几句,就连忙回了自个屋子里。
中午的时候,茉鹂来问她吃什么,闻砚桐却一点胃口都没有,摆手拒了,窝在一方小小的软塌上,睡了个天昏地暗。
池京禧从李博远那回来的时候,天将将黑,寒风刺骨。
他刚走到门口,侍卫便上前来,低声禀道,“小侯爷,今早的那个侍女被闻公子拦下,没让搬走。”
池京禧面色不改,“他今日一直都在房中?可有去什么地方?”
侍从道,“上午那会儿出来跟您指去看着侍女搬走的侍从说了一会儿话,送了一杯热茶和几块糕点,然后就回来了。再没出来过。”
池京禧低应一声,抬步要走,侍从却道,“不过……”
“说。”他道。
“闻公子今日一天好似没吃东西。”侍从道。
池京禧侧目,“为何没吃?”
“想来是因为染了风寒。”侍从答,“那侍女先前托我们出去买些治风寒的药草。”
池京禧敛眸。
侍从便趁机道,“小侯爷,风寒具有传染性,不若让闻公子去别地睡吧,万一传染给您……”
池京禧道,“无碍,我倒没弱到会被风寒感染的地步。”
他说完就抬步进了房屋,茉鹂正巧从里面出来,看见池京禧立即推至一边,贴着墙站,低低行礼,“小侯爷。”
池京禧换了鞋子,抖落身上的雪碴儿,撩开棉帘进屋。
屋中厚厚的棉帘都放了下来,只左右点了两盏灯,柔和的光芒略显昏暗。正堂的大暖炉烧得正旺,屋内十分缓和,瞬间就将池京禧身上的寒气融化,变成细密的水珠。
他脱下了厚重的大氅,随手搭在椅子上,在屋中看了一圈,往屏风处走去。
路过桌子时往盘子上扫了一眼,果然盘子空了,还缺了一个杯子。
闻砚桐把杯子裹得很紧,身上盖了好几件厚衣裳,半个头露在外面,闭着的眼睛尽显安宁。
她似乎睡得很香,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池京禧站在软塌边,撩开了被子的一角,伸手探在闻砚桐的后颈,炙热的温度瞬间与他冰冷的手形成强烈的对比。
闻砚桐被突如其来的冰冷惊醒,猛地缩了脖子,却没想到就此把池京禧的手夹住了,这下凉到透心,她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好冰!好冰啊!”
一边说一边把池京禧的手夹得更紧。
池京禧一下把手抽出来,低声道,“起来,别睡了。”
闻砚桐烧得厉害,这会儿有些神志不清了,听出池京禧的声音,以为是他故意把冰凉的手伸进来的,便满是怨气道,“小侯爷怎么能拿我来暖手呢!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