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坐在马车上有些魂不守舍。
阳陵邑就在眼前,他却痴痴的看着城门,没有进城的意思。
长安城里不适合做生意,主要是政治功能夺过经济功能,进富贵城做生意的门槛太高,那里只批发不做零售。
所以,阳陵邑就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空缺,变成了关中最热闹的城市,因为人数太多,小小的阳陵邑根本就装不下,皇帝一声令下,阳陵邑的城墙就成了摆设,八座城门日夜洞开,金吾不禁,即便是在城门外边,如今也跟城内区别不大。
云氏的大马车堵在路上,后边的马车就不能前行了,好在云氏的皇族标志太明显,被堵在后边的人,也就有了足够的容忍度。
霍光的心情非常不好,云音也看出来了,就乖乖地坐在霍光身边握着他的手一言不发。
“是不是有些闷?我们去城里逛逛吧。”
霍光回过神来,见云音担忧的看着他,笑容就重新浮上来了。
“你不高兴?”云音担忧的问道。
霍光笑着道:“师傅说我耶耶就要死了,他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大师娘,二师娘她们也束手无策。”
云音虽然单纯,却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只要耶耶跟大娘,二娘说过一个人要死了,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死。
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满脸笑容的霍光,忽然想起耶耶安慰二娘的场景,就探出手将霍光的脑袋抱在怀里道:“你可以哭,大声的哭,我抱着你一起哭。”
被师傅精神虐待到惨的无以复加的霍光,面对师傅的时候依旧坚硬的像一块铁,可是,云音笨拙的安慰却一下子击中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多年坚持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眼泪却真的如同泉水一般从双眼中涌出,并且发出了野兽般的低嚎。
不知何时,阳陵邑成了霍光最不愿意面对的一座城市,如果可能,他恨不得这座城池根本就未曾存在过。
在这座城里,他被父亲抱上了云氏的马车,在这座城里,他曾听听过父亲无数次的抱怨,在这座城里,他的父亲杀了他的母亲,在这座城里,他的父亲见了他会被吓得尿裤子……
在云氏居住的时间长了,他很喜欢美满的家庭气氛,他甚至希望父亲跟母亲在阳陵邑也能过得如同云氏一般安闲,他也愿意用自己的智慧给父亲,母亲带来一个又一个的荣光,告诉父亲,他没办法指望大哥,还能指望他!
聪慧的霍光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期望的一且,都会在短短的两年中烟消云散。
如今,父亲也要死了,他的家终于完蛋了。
云音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不断安慰霍光莫哭,莫哭。
给他们赶车的狗子终于有了笑容,家主说过,霍光只要哭出来,只要把心中压抑的情感宣泄出来,霍光就还是那个霍光,流泪是一种极为特殊的体验——很美好,尤其是强者的眼泪,更是珍贵的如同珍珠一般。
霍光的哭声极为低沉,极为压抑,并没有传出很远,那些跟在云氏马车后边的马车见他们没有挪动的意思,就纷纷掉转车头,走别的城门了。
哭泣过久的后果就是两人的眼睛都哭成了桃子。
霍光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之后勃然大怒,一把扯开马车帘子瞅着刚刚吃了一只烤鸡正在剔牙的狗子道:“我不是师傅的对手,这下你满意了?”
狗子随手丢掉手里的牙签淡淡的道:“家主可没有折磨你的心思,只是怕你压抑的太久成了变态。
现在好了,你心里终于平静了,可以去干任何你想干的事情了,想必如何面对你父亲,也有准备了吧?”
霍光叹了口气道:“略尽人子之道罢了。”
“家主说了,你这段时间就不必回到云氏庄园了,安心陪伴你父亲,云音住进云氏别院,就在阳陵邑陪着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让褚狼去干。“
霍光沉默片刻对狗子道:“我知晓了,进城吧!”
马车终于进了城,很快就来到了霍氏。
面色蜡黄的霍仲孺正躺在一张硕大的软榻上盖着被子晒太阳。
见霍光回来了,就朝他招招手道:“我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