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姝的年轻仿佛一把尖刀,正扎在刘陵的心口,她想起自己也曾这样年轻过,那个时候她也热烈的爱着一个人——她们甚至爱着同一个人,而现在那个人要和刘姝谈情说爱了。
嘴唇抿的死紧,然后没过多久,刘陵的嘴唇松了下来...不是因为她忽然想通了,而是她明白了过来,‘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她的现在就是刘姝的未来,如此还有什么可嫉妒的?
都不过是彻彻底底的输家而已——刘陵其实只是不愿意用太过卑贱的形容来说自己,然而她很清楚,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玩物’罢了。那个高坐在庙堂之上,九五至尊的年轻天子,只当她们是玩物。
刘彻如约而来,有一点儿迟到,不过显然没有人在意这一点。刘彻自己也不会提及这一点,他只是与刘姝坐在一起,拉着她的手:“阿姝今岁十六啊?”
“是...陛下。”
“你这个年纪的女郎,平日都做些甚?”
“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跟着傅母学学规矩礼仪,再读些诗书,偶尔有心思了做些针线活。不过针线活做的不多,傅母说了,日后自有人操持这些。”刘姝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很老实,丝毫没有造假的意思。
刘彻轻轻笑了:“诗书?读什么书?”
“不过是《诗经》这些,屈大夫、宋大夫的辞赋读得多,今人的辞赋若有好的,也能在闺阁中传唱。”刘姝一板一眼地举例。见刘彻是真的对此有兴趣,便把自己读的书一一说明。
刘彻只是听着,并不发表评论。说到最后,刘姝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低着头道:“让陛下看笑话了,陛下博览群书,又有天下大贤教导,臣女只读这几本书实在不堪入眼...”
“怎会...”刘彻淡淡道。
乍一听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安慰美人的话,但如果了解刘彻就会知道,这就是他的真实意思。他是真没有觉得刘姝读的书少就不堪入目,真要说起来她可能比很多正经读书人读的还多了,只不过读的不深入,就是略作了解就算了,不是学者做学问的读法。
女子读书,除了少数大学者人家的女儿,不然一般都是这么读的。
刘彻一下就想起了陈嫣,陈嫣当然不一样,她读那些书是从小到大读,读的深刻!比如一部《诗经》,小时候跟着老师学过了的,后来五经博士讲《诗经》,她依旧过来听。
说起来写经典中的东西,阿嫣远胜不知多少男子!
刘彻不觉得刘姝读书少不堪入目,主要原因是他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最近心绪不好,有刘姝这样一个新人,且没什么心机、颇刺激的新人陪伴,也算是略解心中不畅了。既然是如此,刘姝到底读了多少书,又是怎么读的,他当然就不会在意了。
两人谈了几句《诗经》句子,发现刘姝确实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了,她治《诗经》的水平和普通闺阁贵女的情况差不多。刘彻叹了一口气,却也没再强求什么,只道:“时辰不早,歇息罢!”
第二日并不是早朝的日子,刘彻便在宫外呆了一夜,第二日还多睡了一会儿。如今做了天子也就是这件事方便了不少,原本做太子的时候得想着宫中什么时候下钥,得赶在那之前回去。
一旦没有及时回去,那问题可就大了!
而如今,虽然说出宫一趟并不容易,但只要掌握好技巧,知道找哪些人帮着打掩护,制造出根本没出宫的假象...他甚至能在宫外过夜!
昨夜也算是‘辛苦’了,刘彻醒的有些迟,不过并没有怎么赖床——多年这样已经成了习惯了,不会失去约束就立刻放松。
刘姝很高兴刘彻能留下来,早就梳好了妆,兴致勃勃地要去安排饔食——仿佛真是一个新婚小妻子一般。
刘彻也由着她,只是待到饔食送上来的时候,宫中忽然派人来了。
“陛下!是韩常侍递的信,嫣翁主有消息了!”宫人声音之中难掩喜色。
刘彻猛然站起身:“果真?”
虽然问了这一句,其实也不过是白问。没等递信的宫人再说什么,他已经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衣袍扬起一个小角——刘姝想要说点什么,挽留刘彻,或者别的什么,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刘彻已经消失在了小院中。
刘姝追出了院子,但依旧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能看着马车远走。
原地站了一会儿,刘姝仿佛入定了,待到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让人备车,去找刘陵。
“堂姐...堂姐,嫣翁主是何人?”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刘姝已经失了王主的仪态,但她现在显然并不在乎这个。
刘陵怔了怔,说实在的,她本以为刘姝会再等一段时间才知道这件事呢。
刘彻对陈嫣有意这件事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但真的知道的也没有多少,且大多集中在宫中。至于长安其他贵家,也不过是身份高的、能时常接触到宫廷的,才能模模糊糊有个影子。
刘姝从衡山国来,就算曾经打听过一些事也不太可能知道此事。
“从哪里听来的?”刘陵面带微笑问道,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她的笑容里面带着一些恶意的东西——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嫉恨刘姝,更不应该想着如何坏了刘彻和刘姝的好事。但是个人感情不是这么想的,不止一次,她想要划花刘姝那张脸!
并不是她对刘姝那张脸有什么怨念,纯粹只是想要折磨刘姝泄愤而已。而想要折磨一个女人,有什么比让她毁容更加简单直接的呢?
“听陛下身边宫人所说...”刘姝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格外没有底气,直觉这个‘嫣翁主’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刘陵微微点头:“若说从宫人那里听说她,确实不难...所谓嫣翁主,就是不夜翁主了,不夜翁主你总知道罢?”
这肯定知道了,陈嫣在长安的知名度还是很可以的。就算陈嫣当初‘独霸未央宫’的时候刘姝正年幼懵懂,所以没什么记忆,如今来到长安也应该有一点儿印象才对。
“不夜翁主乃皇后娘娘女弟,听说...听说她去齐地了...”刘姝不太确定地道。
刘陵笑了,左右看了看才低声道:“那不过是哄外人的罢了,其实不夜翁主是偷偷离开了长安——什么人都没带,悄悄走的,如今天子与皇后都忙着寻她呢!”
“为什么...?”为什么要偷偷离开长安?这是刘姝不能理解的。就算不乐意呆在长安了,也大可以大大方方离开啊。她是听说过这位翁主名号的,所以知道这样做对她来说只是小事一桩而已。
听刘姝问到此处,刘陵笑容更盛...她显然是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这些东西伤害到了她,现在也会伤害到刘姝,而她喜欢看到刘姝因此受伤的样子。
她的声音比平常说话还要温和,缓缓解释道:“这件事便是秘辛了,可别随意对外说——陛下爱慕不夜翁主,想纳不夜翁主入宫,然不夜翁主心中不愿意,于是便有了离开长安一事。”
不管刘姝的脸色变化,刘陵却是接着往下说了:“咱们这位陛下啊,若不是他,我还不知咱们老刘家还会出情种。待别人都寻常,看着再宠的后妃也难得另眼相待。唯有这位不夜翁主,真是无一处不体贴。”
“早些时候就喜欢的,偏偏没有纳入宫中,不就是担心不夜翁主不乐意入宫?椒房殿陈皇后是不夜翁主亲姐,姐妹关系亲近,不会愿意有这种难堪之事。只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天子到底还是袒露了心声。”
“如今这位不夜翁主离了长安不假,却也把天子的新拴住了,也不知人寻回来后该是怎样的宠爱。”
说到此处,她还故意道:“说来陛下如此喜爱不夜翁主也不是没有缘故的,她...若是陛下真要真心珍重一人,也只她配了。”
刘陵说这些话的时候心也在滴血,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非要这样说。看到面前刘姝的脸色变得惨白...忽然就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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