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就卖丝这么点儿小事还要拿出招牌来,这未免显得太无能了!所以他心中正在权衡,到底应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屋内进来了人,赵申以为是这边市坊的市工总算来了。然而望过去才发现来人并不是应该穿着小官官服的市工,相反,打头的是一个穿着锦衣华服、膀大腰圆的壮汉!
这人生的身材魁梧,但因为白白胖胖,脸上也带着团团笑意,不仅不会让人戒备,反而佷容易让人信任他。看他这个样子,再看他身后跟着的随从,赵申哪里还不明白——和市坊、生意什么的打交道,他是个门外汉,什么都不太懂。
但论看人,过去一直是豪门家奴的他却是很厉害的!一眼看出此人是个大商人。再联系原本那隶员一直在拖延时间...还有什么不解的呢。
“这位便是贩来丝货的贵客了罢!哎呀,这可少见!公子贵姓?”申老板很热情地凑了上去,就差称兄道弟了!
这让赵申很有一些不适应,主要是赵申是关中人出身,关中人的性格虽然耿直,对亲朋也很豪爽。但在面对陌生人的时候却是有距离敢的,没那么快敞开心扉。仔细想想,所谓关中人,差不多就是当年的老秦人,老秦人热血而板正,但要说亲亲热热,恐怕很难做到。
不过这种在临淄倒是很常见,临淄是一座繁华大都市,这里的人习惯了对外来者不屑一顾。除了长安人,别的地方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乡下人,邯郸、洛阳这种地方也不例外。
但与此同时,临淄又是一座绝对的商业城市。这里的人在生活环境里很快就学会了精明,学会了‘服务精神’,当他们想要做成某笔生意的时候,即使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能热情地不像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因为之前的事情心情烦躁,因为这些人互相勾连的小心思很是不快,赵申的性格也不可能太为难人。只能不轻不重道:“不敢当什么公子的,不过是给我家主人办事的奴仆罢了!”
申老板眼光好着呢,知道这等年轻人最是脸皮薄,就算之前心情不好,只要好好哄着对方,大多也是要就着台阶下来。见对方果然如此,态度越发好了,笑着道:“公子太谦逊了——”
赵申打断了对方即将戴上的高帽:“我叫赵申,不过是贵人府中一家奴而已,先生不必奉承我!”
这个时候申老板才有了一丝惊讶...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最吃不得好话,捧的他们舒服了,什么话都能说,什么话也好说。这人说自己是贵人家的家奴,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应该乐于被捧才是啊......
心里虽然疑惑,申老板却是个很见机的人,看出对方不是和他客气,而是真心实意。当即改口道:“原来是赵管事啊!鄙姓申...侥幸在临淄有一小小产业。”
这话能信一半就不错了,申老板的织坊虽然不算顶大,但也是中等偏上的规模了。他若是‘小小产业’,那那些还比不上他们的人算什么?摆地摊的?讨饭的?
不过凡是就怕对比,临淄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巨贾大商,这些人都有钱疯了!产业大到没边儿。和这些人一对比,申老板自己白手起家,也算是运道好的了,也远不能相提并论。
觑着赵申的脸色,似乎没有什么不妥,申老板这才道:“鄙人在外头听朋友说市坊今日来了一批丝货,这才匆匆忙忙赶来——赵管事既然是要发卖这一批丝货,又何必去市场呢?”
赵申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道:“我家主人初涉这门生意,并没有一直合作的商家。今日来市坊这边只不过是试试,若是有为人诚恳的商贾,日后也能常常合作。且既然没有合作过的商家,那便价高者得罢!”
虽然他不太了解这方面的事,但他还是知道丝线是俏货。
陈嫣本身是可以拿出自家身份来,直接找齐王宫合作的。不过为了这么点儿事就去动用关系,总觉得不值得。再者说了,她将来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都这么办?迟早是要走出自己的舒适区的,还不如从小事开始,那样将来也能少一些不适应。
申老板一排双手,脸上的肉都挤到一起去了,劝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道理是道理,我们做生意实际又是另一回事了!我想赵管事是想与那些大织坊合作罢?”
这是真的,因为人家家大业大的,怎么也更有保障!
申老板却道:“那些大织坊的,都有底气,轻易不肯向人低头的。就是给他们卖丝,他们也敢压价。我们这等小本经营的就不一样了,什么事情都能商量着来!真要说丝价,不会比他们低!”
其实这话术也没有太多值得推敲的地方,人家说的是真的,只不过站的角度不同,始终是站自己有利的一边而已。而和大织坊合作的好处,就好像被他吃掉了一样。
这么简单的话却让赵申有些认同,倒不是赵申真是个愣头青,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而是这一番话正和不夜翁主的安排契合上了...不夜翁主根本就无意找一个能长期合作的伙伴。
就赵申了解的,不夜翁主心大的很,早就算计上将来直接入驻临淄市场了。如今让别人来做销售的工作,那是自己手还没有伸到这一块儿,等到万事俱备,自己就打通上下游了。
这么看来,找个产业小一些,但又不是那么小的临淄商人来‘带路’,似乎还要更合适。
心中权衡了一番,赵申心里做出了决定,道:“申先生先看丝货罢!若是价钱合适就论一论,若是不合适,就当结交一个朋友了。”
申老板心中一喜,立刻跟上了赵申的脚步。等到看到后院还没卸下来,堆在马车上的丝线,立刻惊道:“竟有如此多?”
赵申斜眼看了他一眼:“难不成申先生吃不下?那我们也不必看了。”他是要搞批发,又不想要自找麻烦弄零售。真要零售的话,不怕耽误功夫,那赚的钱可比批发多。
“看的,看的,这还不至于吃不下!”真的吃不下也有其他认识的织坊老板,这些人现在一样缺丝线。到时候他买回去,分给别的老板,就算赚不到钱,也能得人情。
一辆车一辆车地去看,申老板发现这些丝线的品质很高。不过他也没有多想,只当人家是专门做纺线的,出鲜茧的时候攒下的货,就等着这个时候卖高价。到没有想到人家有了储存鲜茧的技术——此时人根本就没听说过相应技术,正常都想不到。
“都是好丝!”感叹了一句,然后就进入了下一个阶段...谈价钱。
再来这一趟之前赵申也是做过功课的,他调查了此时临淄市场上只少量出售的丝线价格,但那多是质量很差的(用暴晒过的鲜茧,煮茧缫丝出来的)。然而即便是那样的,要价也和春夏两季时质量正常的蚕丝相差不多了。
有这么个参考价在这里,然后通过丝绸的售价确定上限——人家织坊也不可能不赚钱。
这个区间内,两人展开了谈价的拉锯战。
最终确定到三百二十钱一束丝,这已经比平常时节的好丝上浮了三成多了,也差不多是对方能够接受的极限。赵申当然还可以找别人去问价,但是从区间来看,余地已经不大了。
真的再去找别人谈,估计也谈不出什么花来了。所以赵申点点头,就算是答应这回事儿了!
申老板抹了抹大冷天头上冒出来的汗,吩咐随从去筹钱——他当然是有这样一笔钱的,只不过做生意的,哪里会把流动资金牢牢地绑在身上,都是尽可能多的去让钱生钱,这样才能身家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所以陡然有这样一笔开销,肯定是要四处去筹的。好在他信誉好,在市坊中人缘也好,拆借出这样一笔钱,倒也不是什么大难题。
主要是赵申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在这样的大单生意中还是比较少见的。不过他们是头一回做生意,中间也没有担保人什么的,保险起见这样也没错。若是彼此相熟的,欠着账单也是无碍的。
甚至为了要现钱,赵申在价款上退步了一点点...这也算是他们这种生意的默认规则吧。
等到随从走了,申老板也没有就此冷待赵申,依旧十分热情地和他说话,问起他是哪里来的之类的。
赵申嘴巴挺严的,没有许可不会随意泄露什么不该泄露的。但面对申老板这样的热情,他也不擅长拒绝。只能赶紧自己接过话题...想了想,问道:“申老板可有舒适的丝绸商贩?”
这种做织坊的,应该有很多丝绸商贩做客户吧。赵申想到了栌山庄园所产的那批丝绸,觉得顺手找个出路也不错。
申老板一点儿犹豫也没有,满脸堆笑:“赵管事算问到人了!这来临淄贩丝绸的商贾,没有我不认得的——就算我不认得,我几个伙伴也认得啊!怎么,赵管事手上还有丝绸?”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