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的家就在大院的那颗槐树旁边,三间平房。
这院子里的房子並不规则,高低不同,都是几十年的老房子了,分给了铁路系统。
房子里並没有太过特别,不过东北寻常格局而已。
入户便是东北所谓的外屋地,门口处的东边便是灶台,灶台边砌著炉子,对面的西边也有个炉子。再放眼望,有一个大水缸,还有一排高低不同的柜子围著墙的三边,里面是锅碗瓢盆以及一些杂物,地上迭放著几个脸盆,还有两个印有喜字,却是已经掉了漆,失了色的暖瓶。
西屋,靠著南窗的位置有一套红木桌椅,桌子上扣著一方玻璃板,板子下边压著许多老旧照片,后边三面墙的书架,上面横竖密密麻麻的满是书,此外在中央的空地上还有一张老破沙发。
东屋靠南窗的位置则是砌了火炕,北面还是一排柜子,不过中间是矮柜,墙上开了两扇窗户,以为夏日清风过堂纳凉。
在那窗户下,放著两张黑白大头照,正是他爹妈年轻时候的样子。还有两个香炉,里面堆满了香灰……
又做带孝子了……
王言摇头自嘲一笑,也还是拿了香,划了火柴点燃,插在了香炉中。
倒也不是别的,主要他这香是线香的香薰,纯古法手工製作,大师调香,有凝神静气之效,闻著也舒服。六根香一起,不过一会儿便驱散了几日不在家不生火,从而有些潮湿的气味。
这事儿他没少干……
看了一眼年轻的爹妈,王言笑了笑,隨即便去升起了炉子取暖除湿。早春的东北,还是很冷的,炕不热睡不舒服。
索性他一个月在家里也就睡那么十天八天的,煤票很充裕,甚至足够他在家的时候,十分奢侈的东西两屋都点火。
不过按照活爹给的信息,他从未如此做过,冬天时候煤票总是不足够的,他也是支援大院里的人了,只烧了东边睡觉的屋子。
忙活了一阵子,炉子升起来,弄了水壶坐在炉子上烧水,王言去到了西屋,翻翻拣拣的找到了以前读书时候的教材,翻开一看,只见上面满是飘逸的字跡。还有专门的笔记,记录了一些知识点。
他又找了个本子,也不怕冷气冻手影响书写,就那么坐在桌子上,拿著钢笔开始奋笔疾书,写的都是专门的知识点。
眾所周知,77年恢復高考,从这开始三届,是最简单的。照顾的也是老三届的人,当然不照顾也不行,都是多年不摸书本的下乡青年,即便已经是被认为最简单了,也不是谁都上的去。
眼看著还有几个月高考,马燕开了口,王言也不会吝嗇帮助。
如此一直忙活到了下午,算是出了个复习提纲,精炼了各种的知识点,已经是差不多到了吃饭的点。外面也早都是噼里啪啦的下起了雨,不大,中雨。
找了绳子将书本綑扎成一摞,王言将炉子压了煤,让其烧的更久,保持已经烧起来的温度,他回来的时候不至於还要现生火……
马燕家距离铁路大院並不远,就隔了几个胡同,几百米而已,一样也是铁路家属居住范围。马魁虽然蒙冤入狱十年,但房子却是没有收的。铁路老大哥,那可不是白叫的,相对来说占有的资源更加的好不少。
一个最简单的比方,汪新他爹汪永革要是不高兴,宁阳城里不知道多少家国营厂的厂长睡不著。作为宁阳车务段的领导,他掌控著铁路调度的权力。稍稍磕绊一下,给谁家厂子的货延误个一天,那落到这家厂子头上就是天大的事儿……
如此由风雨送到了马家,王言抬手正要敲门,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快进来快进来,今天时候也不好,
没浇著?"马燕费劲的提起了那一摞子书。
"你是真爱学习啊。"王言刺儿了一句,转而看著已经站在小屋内的男人,看起来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即收了雨伞搁在门边,举著手上前。
"马叔,回来啦。"
马魁粗糙有力的大手同王言紧紧相握,一手拍著王言的肩膀:"你小子出息了啊,能耐大了啊……"
王言微笑的同握著手:"昨天晚上那个就是你吧?马叔?上车的时候我就看著像,后来想起来是马叔,但是也没確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冤假错案,翻案了。"马魁是笑著说的,但是却咬牙切齿著,"我听老胡说了,你这趟出去,一个来回抓了一个人贩子,十二个小偷?说是才干了几天,行了(lio)啊你小子。"
"就是运气好,碰巧赶上了。"王言看著马魁已经憋红的脸,"马叔看样子身体不错啊,还是这么有劲。"
"也不行了,你小子都制不住了。"
这时候,马魁的媳妇,王素芳,上前就是一个大巴掌,哐的一声呼到了马魁后背:"差不多得了啊,人家王言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这么欢迎人家的?老东西。"
"爸~"边上将书送回屋子又出来的马燕也是一脸的不满意。
马魁瞪了王言一眼,这才鬆开了手:"坐吧。"
"我看今天好像不太合適……"
"行了,别整事儿啊,让你坐那就坐,别磨嘰。"马燕按著王言坐到了凳子上。
"燕儿,给你爸和王言倒酒,王言,你先喝著啊,我这还有两个菜,马上就好。"
王言应了一声,但却也没让马燕倒酒,自己拧开那瓶洮儿河,先给马魁倒满了二两杯,这才给自己倒上。
"说来还是多谢你呢。"马魁举杯示意,先滋了一口,看著王言也喝了,齐了齐筷子招呼著王言吃菜,便自顾夹起了花生米。
他说道,"我回来看著你婶子她们忙活著做菜呢,好傢伙,又是鱼又是肉的,还以为是提前知道我回来的消息,在迎我呢。没成想,是你小子上门不空手,倒是给我接了风啊。十年没吃这么好了。"
马燕抬起头说道:"那你别光夹花生米啊,爸,你多吃点儿肉。"
"都吃都吃,我这回来了,家里生活也能好不少。"
马魁说道,"当年污衊我的那个小贼被抓了,戴罪立功把我当年的事儿翻了出来,也给我翻了案,平了反。今天回来组织上跟我谈话,说要给我国家补偿,补发我这些年的工资。另外还给我恢復党籍,恢復工作。"
这是给王言解释呢,说过了话,他又是喝了一口酒,美滋滋。
王言问道:"完啦?"
"完了啊,还想要什么?"马魁一脸的没好气,"小子,我知道你是个得理不饶人,能折腾的。可当时情况就是那样,我就是有一百张嘴,没有人给我作证,那我也说不清楚,倒也怪不得国家。平白蹲了十年监狱,我心里確实过不去,可那也不是对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