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身份证把人照得黑乎乎的,可即便是这样,这个叫白益美的照片也能看出来是个好看的。
“尽快通知病人家属。”医生说。
民警道,“我们回去会查的。”查户籍,看火车站买票的登记情况。
剩下就没许八雪什么事了。
“那两位忙,我先走了。”许八雪出了医院。
大街上自行车来来往往,看来是到下班的点了,五点多,时间过得真快。
在医院呆这么一会,两小时就过去了。
许八雪骑上自行车,跟着人流,到岔路分开,慢慢的回到了车厂的家属楼。
她锁上自行车上了楼。
刚到家。
厨房里杨凤玉的声音传了出来,“是八雪吧。”
“是我。”许八雪应道。
杨凤玉从厨房系着围裙,一脸喜气的从厨房走了出来,她告诉许八雪,“你说的那事,办成了!”
“厂里回收的自行车?”
“对!”
杨凤玉往外头看了眼,走过去把大门关上,这才过来跟许八雪说,“我看啊,那自行车还有七成新的呢。”坏了一点就说不要了,多可惜啊。
“打借条了?”许八雪问。
“没有!”杨凤玉脸喜意更湛,“领导不用打借条,让老许去修,要是卖出去了,给一半的钱。”剩下的一半给公司。
连本钱都不用呢!
多好啊。
许八雪:“真的假的?”
这么大便宜,单位让员工白占?
不可能吧。
“那还有假!”杨凤玉脸上透着笑,“你啊,就是年轻,不懂这些,我不跟你说了。”
小孩子家家的,说了也不懂。
杨凤玉哼着电视剧里的歌,去了厨房。
许八雪走到厨房门口,“妈,黄主任答应的?”
“哪能啊!他哪有那本事!”杨凤玉说,“厂长说的!”
这可是厂里最大的官了。
“厂长跟咱家有交情吗?”许八雪问。
没交情为什么把这么大的利润让出来。
旧自行车,还七成新的,分一半利润给她爸?
“这交情肯定是有的,大伙一个厂子,二十多年了,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能没丁点交情哟。
杨凤玉又说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爱钻牛角尖呢,见不得好事落咱身上?”
“就是这事不对。”许八雪说,“这样,你让爸跟厂长说,签个合同,白纸黑字……”
所有单位办事都是只认合同的。
“人家是大厂长,还能骗咱们不成?”杨凤玉不想听许八雪说的那些刹风景的话,“去去去,别打扰我做饭。”
晚上。
许建来回来,吃过晚饭,杨凤玉洗完达去楼上麻阿姨家了,屋里就剩许建来跟许八雪了。
许九同还没回来。
“爸,妈说事成了,不用出钱,是真的吗?”许八雪问。
“是真的!”许建来脸上透着喜意,“他们让我责任修理,我今天修了一天了。”手上的活就没停过。
许八雪听着觉得不对,“爸,你不是调到山地车生产车间了吗?”怎么现在又换了?
纯修理车?
这修车卖车当成主业了?
这可是二手车。
许建来丝毫没有察觉不对,“是啊,现在我带徒弟负责修理,等修好了,就找人把这自行车便宜卖出去。”
到时候有钱了,跟徒弟们分一分。
算是补贴了。
许八雪拿了两份手写的合同给许建来,“爸,你看看。”这是她刚才写好的,“你明天拿到单位去,谁把这个业务给你的,你就找谁签字。”
合同上写得清楚,委托许建来处理废旧车辆等相关事宜。
许建来接过合同看了起来。
合同上的几条都写得很清楚,车厂把废旧自行车交给许建来修理,代销,分许建来四成利润。
许建来指出合同中的错误,“董厂长说是给一半的。”
他们修车也是很辛苦的。
这赚的钱也是辛苦钱。
有的旧自行车,还要重新上油修链条,洗刷,上漆……
麻烦得很。
许八雪回屋拿了纸,刷刷的又写了二份,这次两份合同上都写着一半利润了。
她给了许建来,“爸,记着,一定要签字。要不然,你这就是盗窃厂里财产。”
许建来被盗窃两个字吓了一跳。
“好!明天就去签!”
许八雪看吓住许建来了,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她深信一点,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厂里让许建来打欠条,半卖半送,那都比这强。
杨凤玉跟楼上的聊完天,心情畅快的回家了,“九同呢,还没回来?”
“去澡堂洗澡去了。”
许建来记着许八雪的话,合同的事没跟杨凤玉说,第二天一早,他就去了厂长办公室。
等厂长来上班,他就把合同交给厂长了。
两份不一样的合同,四张纸,他全带来了。
“厂长,昨天您说让我修理旧车,代销的事还作数吧。”许建来紧张的问厂长。
厂长五十多岁,人很精神,就是头发有一半白的,听说是家里遗传的。
厂长笑:“当然作数了,怎么,你还不信?”
许建来心里一定,在后拿出了女儿说的那个四成利润的合同,递了过去,“厂长,这合同麻烦您签一下。”
他着重说,“我们只要四成利润,不要五成。”
让了一成利润。
厂长看着合同,笑容收了起来,“怎么想起来签合同了?”
许建来说:“我闺女说现在外头只认合同,非让我签回去。”他无奈得很,“孩子虽然大了,但有时候还是以前那犟脾气。唉,我这当家长也没办法。”
厂长知道许建来说的是谁了。
许八雪。
之前厂里自行车卖不出去,就是她提的新方案,要是按她说的做了,那这自行车厂就能活过来。
是个脑子很好的丫头。
厂长很快就有了主意,“我等会有点事,这签字的事先放一放,等过两天你再来拿。”
“厂长,就写个名字就行,不用盖章的。”许建来说。
签个字,一分钟都不要。
怎么会来不及呢?
厂长脸沉了下来,“出去。”
许建来看厂长不如之前和气,心里还是有些惧意,可想到女儿亲待的任务,还是硬撑着说道,“厂长,笔在这,您……”
厂长站起来,背着手,出了办公室。
“小李,以后看着点,别什么人都放进来。”
许建来这会总算是察觉出不对劲了。
他走过去,把自己的合同拿了回来,走出了办公室。
小李说:“许建来,以后别动不动就来找厂长。”都害他挨训了。
厂长早就走了。
杨凤玉跟小李的媳妇关系不错,两人一起喝过酒。
许建来见没人,私下问小李,“小李,你知不知道那山地车的项目怎么突然停了?”
“经费不足。”小李回答。
厂长是那么说的。
就是说钱不够。
“事黄了?”小李问许建来,问完还把许建来的合同拿过来看。“你媳妇嚷得装修厂子都知道了。”
看来,许八雪之前说的低调行事,杨凤玉是完全没有听进去。
许建来叹着气。
很快叮嘱小李,“小李,这事你别跟外人说,尤其是你媳妇,千万别跟她说,她一知道我家那位就知道了。”
他想的是,或许厂长是今天心情不好。
说不定以后还有转机呢。
“行。”小李摇着头,“我看你还是别瞒了,你家那位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们有新营生了,等过几天,啧……”
杨凤玉还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打击呢。
许建来没听小李的。
他愣是一字都没透露,连许八雪几次问起,许建来都说厂长忙,没来办公室。
直到。
这个项目交给了许建来的二徒弟阮雷。
这个阮雷正是楼上麻阿姨的二儿子,只不过阮雷上班之后因为家里空间小,搬到了厂里的单人间住着,自由自在。
杨凤玉还是从外人嘴里听到这事的,当时她都不敢相信。
明明是她家八雪提的主意,许建来去办的,怎么这好处就落到阮雷那小子的头上呢?
难道是她家老许又善心发作,让出去的?
可阮雷家条件比她家还好,压根就没有许建来发善心的机会。
“许建来,怎么回事你,好好的事你怎么又办砸了?”杨凤玉快气疯了。
-
电视台。
许八雪收到了一封信。
拆开一看,报社寄来的,她的稿件被征用了,报社寄来了三十块钱的稿费。
三十块,不少了。
许八雪心情很好。
报社的信都寄来了,给周星辰的那封件怎么还没有音讯,寄丢了吗?
还是怎么回事?
她都写了电视台这边的号码,怎么周星辰没打过来呢。
许八雪决定再等两天,要是还收不到回信,她就再写一封过去。
“许八雪,有人找你,在电视台外头等着呢。”
又找人找她。
许八雪收好信,出去一看。
找半天,没找到眼熟的人,谁会恶作剧吗。
就在许八雪要上楼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年轻女孩过来了,“您好,您是那天拍坐卧轨自杀的许记者吗?”
女孩长得清秀,细软的头发,发质偏黄,很瘦。
一眼看去,柔弱可人。
“你是?”
“我是裴丛莹,那天那位想不开卧轨自杀的……”她捂着脸,哭了出来,“是我的老师。”
卧轨是卧轨了,是不是自杀那就不一定了。
后来许八雪还去医院探望过。
可惜,病人醒来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医生反复查过,患者脑部没有淤血。
病人的钱包里有不少钱,足够支付住院费了。
裴从莹声音都哽咽了,“我想问问,我的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她在哪个医院?”
许八雪看着她,问道:“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裴从莹愣了一下。
许八雪说:你老师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家里有什么人,你知道吗?”
裴丛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慌乱的看着许八雪。
“你不是她的学生吗?”许八雪问,“你家在哪?”
裴从莹震惊的看着许八雪。
然后,就看到她转身,扭头就跑!
“喂,等会。”
那位裴从莹跑得更快了,冲到公交站,上了公交车,到火车站下来,买火车票。
一气呵成。
似乎连一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认出裴从莹了,走了过来,“小姑娘,我帮你问过民警同志了,你老师有消息了,在医院,不过情况不太好,说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裴从莹的心从地狱又回到了天堂。
她不可置信,“老师什么都不记得了?”
“是的。”工作人员说,“你是她的学生,知道她的亲人在哪吗?”
他拿出纸笔,准备记一下地址。
裴从莹笑着报了一个从报纸上看来的地址。
火车来了。
她上了火车。
到了首都。
她先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打扮漂亮的去了一个高档小区。
她找到了老师的丈夫徐医生。
她满脸悲痛。
徐医生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过来了?”又惊疑,“你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
“是老师给我的。”裴从莹望着徐医生,眼泪一滴一没的往下掉,“徐医生,老师她,老师她……”
徐医生盯着她,“你闭嘴。”
裴从莹继续说,“老师她死了。”
徐医生不相信:“不可能。她不是想不开的人,你不要胡说八道。”他指着门口,“出去。”
他不信。
他要去找演奏团。
他们是一出去演出的,现在肯定是在一块。
裴从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报纸,递给了徐医生。
报纸上角落有个小小的新闻,平城某火车站,女子意外身亡……”
裴从莹还准备了血衣。
这裙子是老师的衣服,是她送给老师的,她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
上面的血是之前医院的血包,现在已经干涸了。
徐医生的手在颤抖。
这是益美的裙子……
-
首都。
大院家属区,有栋二层的红砖房。
“白杨,你去平城把你小姑接回来。”一个样貌严肃的老者说道,“你小姑父受不了这个噩耗,病倒了。现在家里就你一个闲人,这事就交给你了。”
“爸,我不闲,我的平台研发进入了关键期,现在走不开。”白杨反驳。
他读的是计算机专业。
从国外回来就拉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研发计算机。
只不过,他的工作一直不被家里人接受。
尤其是他的父亲。
父亲是个军人,当初高中毕业就希望他去参军,后来高考成绩出来,又希望他去读军校。
白杨小从就跟着父亲锻炼,从小就被灌输当军人的想法,长大之后,生了反骨,就是不想去。
也不讨厌。
但是也没有喜欢。
“是你的平台重要,还是你小姑的遗体重要?”老者瞪他。
“地址给我。”白杨看向老者,“为什么你们这么确定小姑人没了?”
老者心情沉痛的说了原因。
这消息是裴丛莹说的,这个丫头是益美的学生,有先天心脏病,看着可怜,益美从小就心地善良。
知道小姑娘的情况后,当着半个女儿来养的。
徐医生爱妻子,既然妻子愿意帮这小姑娘,他就帮一帮。后来,他还真帮女孩找着了一个合适的心脏,那颗心脏是一个车祸的人捐的,徐医生知道后联系上家属,给裴从莹换上了。
换了心脏之后调养了一年。
现在裴丛莹跟正常人没什么差别了。
当然,像那种心脏负苛很大的运动还是不能做的,登山,长跑之类。
老者觉得,这姑娘得了益美两口子的大恩,不会在这个事情上说谎的。
“你小姑一辈子就没做过坏事,老天爷不开眼啊。”老者叹道。
益美结婚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
现在又出了这样的祸事。
唉。
“爸,你封建迷信。”
“胡说。”
很快,白杨坐上了去平城的火车。
-
南城。
电视台。
“这是江小丽的回信?”许八雪盯着信问周玲。
周玲点头,拆开信看了起来。
许八雪挺生气的。
周玲信比她后寄的,江小丽都收到了,还寄回来了。
周星辰难道是没有收到信吗?
还是说,收到信了当作没看到?
许八雪决定不寄信了,直接打电话去问。
朱台长这边没有电话,总台那边总有吧,她这次怎么着也得问出来不可。
都是电视台的人,国家对电台有什么政策调整的时候,肯定要开会见面的啊。
说起来,最近没什么顺心的事。
银行的贷款一直没进展。
家里因为回收废旧自行车的事,闹得鸡飞狗跳的。
许八雪都后悔给出那建议了。
现在她妈跟楼上的麻阿姨已经闹掰了。
还有自行车厂的两条新生产线,听说已经停了。
鬼知道那厂长在干什么,器材都买好了,都投入设备了,现在停,损失太大了。
许八雪因为家里的吵架,最近又萌生了搬出来的想法。
她怕是撑不到十月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电视台四楼的装修已经差不多了。
就等着最后的调整,然后开始拍摄。
朱台长又开了一个大会。
会议上,朱台长问许八雪:“许八雪,你的节目嘉宾找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