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闹洞房也不敢太过分, 拎个枣子逗一逗也就罢了,要是真让新婚夫妻当众亲在一起,就得被人说耍流氓了,所以黎善和苏卫清按流程扭捏了一会儿后, 道具成功从枣子换成了苹果, 一人咬了一口后又派发了一堆小红包, 房间门就打开了。
一群年轻人鱼贯从房间里跑出来, 刚刚拎苹果的那个更是抱着几包香烟往自家亲妈怀里一塞:“我去帮小哥搬嫁妆去。”
说完就忙不迭地跑了, 生怕去晚了赶不上趟。
帮新娘子搬嫁妆也是有红包和香烟拿的!
苏卫清将黎善送进房间后, 又赶紧带着人下楼去搬嫁妆, 结婚这天最忙的是新郎,黎善作为新嫁娘只需要害羞脸红就行了。
黎善的嫁妆不少。
张逐日出了六百块钱, 张逐本两口子又给了五百,再加上张新民和张红梅的, 加起来将近一千五,可苏家也就给了一千块钱彩礼。
双方做亲, 总要给男方一些面子。
于是几家坐在一起一合计,干脆压箱底钱给了八百, 剩下的全给置办成了嫁妆,一家子齐齐出动去找票票,张逐日更是连夜去了老家买棉被。
大几百块钱的嫁妆,可不就得用小卡车拉么?
吴梨也想看看三弟妹娘家出了多少嫁妆,于是将苏城和苏军往黎善跟前一推:“弟妹你帮我看着点孩子,我出去帮忙。”
说完就赶紧跑了。
黎善低头看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也抬头看着她。
“小婶儿。”苏城突然开口喊了一声,他还记得前几天苏卫清让他们叫人的事。
黎善‘欸’了一声,赶紧从口袋里抓了一把糖塞到苏城和苏军的衣兜里:“这是大白兔奶糖, 别人没有,只给你们吃。”
苏军连忙捂住口袋,一脸严肃地点点头。
他刚刚看小叔在外面发糖,全发的水果糖,还是小婶儿好,竟然给他们奶糖吃。
黎善撸了撸他们的头发,手指在苏军领子上一翻,看见里面的秋衣秋裤都是新的,这才松了口气,那天他们将吴梨的自行车骑回了机械厂,到了才想起来苏卫海要给孩子们买秋衣秋裤的事。
就怕骑走了自行车,吴梨有借口不上街。
看来苏卫海那一次爆发是真把吴梨给吓到了。
吴梨确实被吓到了。
被那一卡车的嫁妆给吓到了。
虽然只是一辆小卡车,但她当初的嫁妆只有一辆自行车,还有车后座上的几床被子,她本来还觉得自己陪嫁一辆自行车已经很不错了,结果三弟妹这一出,真是将她比到泥里去了。
“快让让,别挡路。”
就在她愣神的时候,就听见苏卫海的声音在面前响起。
吴梨抬头,就看见苏卫海这个大力士研究员当仁不让的扛着梳妆台走在最前面,后面帮忙挑子孙桶和万年青的则是苏卫清的大伯父苏维东,再往后抱着被子的就是苏卫清的那些堂兄弟了。
她赶紧往旁边站了站,苏卫海就几大步上了楼。
苏维民抱着俩热水瓶一直在指挥,生怕没轻没重,再把嫁妆给磕碰了。
他也没想到小儿媳妇的嫁妆居然这么多,但只看那一床床大棉被,就可以看出娘家人多疼爱这个姑娘了。
“吴梨,你怎么下来了?”
楼梯口的罗玉秀一看吴梨下了楼,赶紧拉了她一把:“你赶紧上楼去,别叫人手快把东西摸了去。”
来看热闹的人多,要是东西丢了,找都没法找。
吴梨当即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儿小别扭,赶紧转身跟上了楼,羡慕归羡慕,但要是嫁妆东西丢了,她也心疼呢。
吴梨一回来,就招呼苏城和苏军出来。
苏卫海很快就搬着梳妆台进了房门:“梳妆台放哪儿?”
“这里这里。”苏卫清赶紧张罗着放到床边。
“这个木头箱子呢?”
“放床尾,被子放床上,花瓶放写字台上,脸盆架子放门口头。”苏卫清在房间里忙的像个小蜜蜂。
这可都是大件儿,不能随便乱摆。
苏卫海先将梳妆台放在靠床的位置,大木箱子则直接放到了床尾的过道里,将将好空出一个一人宽的空隙,留着放马桶。
苏卫海看了忍不住感叹:“你这都是量好了尺寸的吧。”
“就是这么凑巧。”
在这寒冬腊月里,苏卫清忙的满头大汗,原本就白皙的脸颊这会儿更是唇红齿白,眼睛里蕴着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意气风发。
随着嫁妆一件一件的摆出来,原本还有些空旷的房间,立刻变得紧凑了起来。
黎善则是站起身帮忙归置东西。
李琳早上已经惊讶过一次了,这会儿也顾不上惊讶,赶紧将小物件用红托盘摆好了,放在被子顶上去,那里又好看又安全,不爬到床上去也摸不着。
罗玉秀还有些担心,又交代了吴梨一番才起身去招待客人,吴梨这下子彻底待在新房外头不走了。
黎善招呼她:“大嫂,进来坐呗。”
“不了。”
吴梨拒绝:“我和你大哥是二婚,今天进门不吉利。”
黎善:“……”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明明之前表现的那么忌讳自己二婚的身份,结果现在自己又大喇喇的说出口。
但人家都这么说了,黎善也就不坚持,倒是苏军嘴里含着大白兔,对着黎善直咧嘴笑,小脸儿圆嘟嘟的,笑起来十分可爱。
苏城倒是一副小哥哥模样,时不时的掏出小手帕给苏军擦哈喇子。
搬完了嫁妆,下面的小卡车就回了后勤部。
当然,苏维民也不会亏待他,直接给了三包香烟和一把糖,还封了一块钱红包,算是他今天的出勤费,卡车司机高高兴兴地叼着烟开着小卡车走了。
婚礼最热闹的就是闹洞房和搬嫁妆。
这会儿热闹看完了,邻居也都各回各家,但看他们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知道这婚事办的还是很风光,至少黎善的嫁妆就给苏维民老两口挣了不少面子。
尤其苏家大伯母,这会儿酸的眼珠子都快黏在梳妆台上了。
“我这一辈子还没用上梳妆台呢!”她气不过,手伸到苏维东腰间就拧了一把,这老东西年轻的时候就骗她给她买梳妆台,这都多少年了,也没看见过梳妆台的影子。
苏维东知道自家婆娘的心结,龇牙咧嘴地也不敢惨叫。
实话说,梳妆台不值钱,他也买得起,但问题是他家房子小啊,几个儿子都结了婚,下面还有个最小的等着结婚,别说梳妆台了,就连个钱匣子都找不到地方塞。
再说,梳妆台有必要么?
本来就不好看,再弄个梳妆台天天照镜子,岂不是心情会更糟糕?
苏家三婶子则是在新房里参观了一圈,回头对着罗玉秀竖大拇指:“还是你这儿宽敞,要不是维生的位置不好动,我都想下县城了,至少住的地方大。”
“这确实,虽然名声不如省城厂子好听,但日子过的舒坦。”
罗玉秀拉着妯娌的胳膊,将苏卫萍和苏卫洋的房间都打开来给她看了一眼:“瞧瞧,也就卫萍的房间小点儿,他们兄弟两个,哪个都不比哪个差。”
唯一一个不住家里的苏卫海,也是有一套自己的小两居的。
如今一间住着夫妻俩,一间住的小兄弟两个。
苏家大伯母看了也眼红,但是只要想到这是县城,又将这眼红给憋回去了,她宁可在省城住阁楼,也不愿意到县城住大房子。
苏卫清这会儿也终于忙完了,有空来看黎善了。
他见黎善俏生生地坐在床沿,心里不由有些激动,也不顾旁边有没有人,就快步走过去,一把抓住一只白嫩嫩的小手,眼底满是喜悦地看着黎善,刚想说两句温情的话。
就听见旁边传来‘咳咳咳’的咳嗽声。
苏卫清:“……”
回头看向旁边的大灯泡李琳。
李琳有点无语:“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儿,你就没看见么?”
他满心满眼都是黎善同志,确实没看见这么个大活人,不然他也不可能直接去拉黎善同志的手啊,叫别人看了多不好意思啊。
黎善见苏卫清一脸懵的样子,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苏卫清也跟着傻笑起来。
门外面,吴梨听到笑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小叔子悄悄牵住弟媳妇的手,那指尖儿都捏的泛红,可见有多用力。
再看自家男人,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憋闷,只见他正跟旁边的人侃大山,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婚礼最重要的环节忙完了,只等着晚上开席。
但就算苏维民现在是副厂长,能置办的席面也不算太好,毕竟供应有限,夫妻俩攒了这么久,也顶多能保证个红烧肉,好在现在家家户户就这条件,也没人觉得不好。
家家户户随了礼,吃了晚饭,邻居就回去了,只剩下苏家的亲戚来不及回省城,先在家里凑活一晚。
——
吃了自己的喜酒。
晚上新房里终于只剩下黎善和苏卫清。
苏卫清晚上喝了点酒,不多,也就一小盅,奈何他上脸,这会儿脸红彤彤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黎善,笑的眉眼弯弯,瞧着就秀色可餐的很。
黎善咽了咽口水。
不知为啥,她看着这样的苏卫清,就觉得嗓子眼干的冒烟。
就是身上的酒味难闻了些。
于是黎善拍拍苏卫清的胳膊:“你快去刷牙洗脸,身上难闻死了。”
“有味道么?”
苏卫清虽然上脸,却没醉,立刻抬起胳膊闻了闻袖子,感觉没啥味道,但既然黎善说难闻,那肯定是有味道了,于是低头认真的解扣子。
解完了就直接将外面的棉袄一脱,穿着里面的毛线衣就去拎热水瓶:“我去洗脸刷牙,再给你打盆洗脚水?”
他记得他爸天天要泡脚来着。
今天黎善同志累了一天了,泡个脚肯定舒服。
“可以么?妈不会说什么吧。”刚刚苏维民和罗玉秀送来了改口费,不多,一人一块钱,但黎善已经改口了。
苏卫清不解:“这有啥可说的,我爸还给她打洗脚水呢。”
黎善:“……”
“不过这事儿你可不能告诉别人,我大哥他们都不知道呢。”苏卫清又凑了回来,抱着黎善的头就将嘴贴到了她的耳朵上,显然那酒还是有些上头。
黎善只觉得耳朵好似被电触了一下似的,心底一颤,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偏偏苏卫清还在继续跟她说悄悄话:“我爸以为他隐瞒的很好呢,实际上我早就看在眼里了,只是在外面装的好而已。”
黎善赶紧推他:“行了,那你赶紧打水去吧。”
苏卫清这才拎着热水瓶去了厨房。
他到的时候,罗玉秀和吴梨正蹲着洗茶杯,今天来的客人多,茶杯用的多,再加上过了夜的茶叶水容易染色,所以罗玉秀要连夜洗出来。
见苏卫清来了,只穿了件毛衣,到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今天苏卫清结婚,可不能骂人。
“这里有热水,卫清你把热水瓶给我。”吴梨见苏卫清要打热水,赶紧起身去拎水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