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六章 一洲大地皆起剑(1 / 2)

剑来 天蚕土豆 22276 字 2023-08-27

一年老一年轻两位道人,按照当地规矩,只能徒步而走,老道人也不例外,与弟子一起行走在大江之畔,那位年轻道士张山峰,大开眼界。

颍阴陈氏不愧是独占“醇儒”二字的门户,不愧是天下牌坊集大成者,大概这才算是世间头一等的书香门第了。

其实不是不可以雇佣马车,去往陈氏祠堂那边,只不过委实是囊中羞涩,就算张山峰答应,兜里的银子也不答应。

好在张山峰是走惯了江湖山水的,就是有些愧疚,让师父老人家跟着吃苦,虽说师父修为兴许不高,可到底早已辟谷,其实这数百里路程,未必有多难走,不过弟子孝心总得有吧?不过每次张山峰一回头,师父都是一边走,一边小鸡啄米打着盹,都让张山峰有些佩服,师父真是走路都不耽误睡觉。

路过一座江畔青色石崖,张山峰看到了一位儒衫青年,背对他们师徒二人,坐在那边发呆。

圣一脉本该禁绝销毁的书籍。

陈淳安收下书后,说道:“儒家门生,其实与道家修行大致路数,相差无几,不过是换成了养育心中浩然气。你们抱道山中,远离人间,开辟出物我两无尘的清净境地。那我们读书人,无非是‘闭门读书即深山’,至于修道之地,修道之法,便分别是书斋与圣贤书籍,以及书上文字当中蕴含的道理了。不过在这其中,当然门槛还是有的,不是人人翻书就能真的修行,例如入门的吐纳之法,还是得有,需要君子贤人来传授书院儒生,至于修行的先天根骨,又是一道门槛。故而许多文采飞扬的大文豪,许多饱腹诗书的老儒生,依旧无法靠读书来延年益寿。”

张山峰觉得这个说法挺玄乎,不过仍是行礼道:“谢过先生解惑。”

陈淳安笑道:“无需处处多礼数。读书人读书,修道人修道,本就算是同道中人了,礼数在简在醇正,不在繁多不在表。”

其实还有张山峰那最后一个问题,陈淳安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故意没有道破。

与年轻道士想的恰恰相反,儒家从来不阻止世间有灵众生的读书修行。

这是礼圣订立的规矩。

张山峰转头看了眼自己师父。

圣老秀才那位不是弟子的弟子,如此死仇,可老秀才依旧愿意承认此人学问的不俗,看得到此人学问对当今世道的潜在功德。

逝者如是夫,不舍昼夜。

两位久别重逢的老人,聊着天底下最大的事情。

两位年轻人,在青石崖那边,却一见如故,说着鸡毛蒜皮的小事。

坐在那边假寐的年轻儒士,正是被陈对从宝瓶洲骊珠洞天带来婆娑洲的刘羡阳。

得知名为张山峰的年轻道士,与陈平安是一起游历的至交好友后,刘羡阳便十分高兴,与张山峰询问那一路的山水见闻。

一些关于宝瓶洲、大骊铁骑和骊珠洞天的内幕,刘羡阳知道,却不多,只能从山水邸报上边得知,一点一滴查找蛛丝马迹。刘羡阳在外求学,无依无靠,必须省吃俭用,因为在颍阴陈氏,所有藏书,无论如何珍稀昂贵,皆可以任由求学之人无偿翻阅,但是山水邸报却得花钱,好在刘羡阳在这边认识了几位陈氏子弟和书院儒生,如今都已是朋友,可以通过他们获知一些别洲天下事。

相较于当年小镇那个阳光开朗的高大少年。

如今的刘羡阳,变得越来越沉稳收敛,读书勤勉,治学严谨,悄悄修行一事更是片刻无松懈,越来越与醇儒陈氏的家风、山水相契合。

反观当年那个总是在外人那边沉默寡言的泥瓶巷少年,那个刘羡阳最好的那个朋友,则在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心境自由,有所求且所有得。

张山峰竹筒倒豆子,说那陈平安的种种好。

对于这位趴地峰年轻道士而言,恐怕就算知道了自己其实错过了龙虎山的外姓大天师,兴许会有些遗憾,却也未必有多伤心,更多还是会觉得师父是不是傻了,就他张山峰还敢染指那天师府外姓大天师?他反正是想也不敢多想的。便是晓得了那场莫名其妙的失之交臂,张山峰都不会太过乱道心。

这可能也是张山峰最不自知的可贵之处。

甚至比他总觉得自家师父道法平平不算高,更不自知。

不过当张山峰聊到了与陈平安的两次分别,却是真的有些伤心。

张山峰摘下了身后背负的一把古剑,递给身边这位刚认识便是朋友的刘羡阳,笑容灿烂道:“这就是陈平安在青蚨坊买下的剑,剑名‘真武’。之前那颗可以变出一副甘露甲的兵家甲丸,也是欠着钱的,我欠了陈平安好些了。不过如今师父帮我在蜃泽那边与老友讨要了两瓶水丹,以后只要有机会,就可以送给陈平安,就当是偿还利息了。”

刘羡阳缓缓拔剑出鞘,有细微裂纹,锈迹斑斑。

他屈指一弹剑身,轻轻颤鸣,点了点头,说道:“很重。”

张山峰疑惑道:“这把剑不算重吧?”

刘羡阳眯眼凝视着剑身微妙起伏漾起的那份细微涟漪,能够瞧出这其中蕴含的玄机,这与刘羡阳境界高低没关系,事实上刘羡阳在一次次梦中,置身于许多荒诞不经的古战场遗址,见识过了无数把好剑,许多已经可以拔出来,许多死活都拎不起,哪怕是断剑,刘羡阳至今依旧无法亲手提起,但是刘羡阳习惯了一一记住那些剑的古篆剑名,剑鞘样式,剑气流溢出来的纹路,以及仔细感受每一把剑的剑意差异。更玄之又玄的地方,在于他一个在梦中可以无视光阴长河流逝的“外乡今人”,很多时候竟然依旧会当“昔年古人”的出剑,当场搅烂所有刘羡阳的神识念头,让他不得不退出梦中,大汗淋漓,更惨的境地,是刘羡阳会当场吐血不已,随后几天之内,都会头晕目眩。

故而对于剑。

刘羡阳早已是此道行家。

不谈修为境界,只说眼界之高,眼界之广,兴许比起许多北俱芦洲的剑仙,犹有过之。

刘羡阳轻轻收剑归鞘。

这把剑。

他从没在梦中亲眼见过。

但是那份感觉,似乎在一座最大的古战场遗址上,清晰感受过,置身其中,都会让刘羡阳步履蹒跚,只觉得天地变重了几分。

至于此剑到底是不是那把,不好说,兴许是仿造得精妙,便带了那么一点“剑意”。

张山峰重新背好那把真武古剑,再一转头,却发现那个高大年轻人,似乎很伤感。

张山峰有些疑惑,为何听闻自己家乡最要好的朋友,明明如此出息了,还是一个不改初心的好人,刘羡阳的伤感,会多于高兴?

刘羡阳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眺望远方,轻声道:“你与陈平安认识得比我晚,所以你可能不会知道,那个家伙,这辈子最大的希望,是平平安安的,就只是这样,胆子最小了,最怕有病有灾殃。但是最早的时候,他又是最不怕天地间有鬼的一个人,你说怪不怪?那会儿,好像他觉得自己反正已经很努力活着了,如果还是要死,问心无愧,反正死了,说不定就会与人在别处重逢。”

刘羡阳呢喃道:“所以你认识的陈平安,变得那么小心谨慎,一定是他找到了绝对不可以死的理由,你会觉得这种改变,有什么不好呢?我也觉得很好,但是我知道这对他来说,会活得很累。我们认识的时候,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为了泥瓶巷一户有恩于他的娘俩,做了多少的事情,付出了多少的心思,承受了多少委屈。”

刘羡阳笑了笑,“我这辈子就只见过他两次哭鼻子,最后一次,是我快要死的时候。第一次,很早了,是我跟他一起当龙窑学徒的时候,听到了杏花巷那边传来的一些风言风语,骂那泥瓶巷妇人与他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大半夜起床,没见着他,出了门,才看到他端了条板凳坐在门外,满脸泪水。”

“我蹲在他身边,知道了事情经过后,我从小心就大,对于市井坊间那点腌臜事,从来没心没肺的,一开始还当个乐子看待来着,便笑着问他,到底有没有这档子好事。他当时哭得已经半点心气都没有了,便没有理我。所以我知道,那个时候,他是真的伤透心了。这才没继续开他的玩笑。我不会安慰人,就只好陪着他。最后是他自己想通了。跟我说,顾璨他们家的恩情,是要还一辈子都还不完的,以后再为他们娘俩做事情,他一定要更加用心了,总不能让人嚼舌头说闲话,不能只顾着自己心里边好受,任何事情都不管不顾就做了,到最后,最不好受的,只会是顾璨和他娘亲。”

刘羡阳后仰倒地,脑袋枕在双手之上,说道:“其实我当时很想告诉他,有没有可能,顾璨他娘亲其实根本就不介意那点闲言碎语,是你陈平安自己一个人躲这儿瞎琢磨,所以想多了?不过到最后,这种话,我都没说出口,因为不舍得。不舍得当下的那个陈平安,有任何的变化。我害怕说了,陈平安开窍了,对我刘羡阳就再没那么好了,这些都是我当时的私心,因为我当时就知道,今天对顾璨没那么好了,明天自然会对我刘羡阳也少一些好了。可是当我走一个洲走到这里,这么多年过去后,所以我现在很后悔,不该让陈平安一直是那个陈平安,他应该多为自己想一想的,为什么一辈子都为别人活着?凭什么?就凭陈平安是陈平安?”

黄昏之中,江畔石崖,清风拂面。

今夜应该还会是那明月在天。

张山峰沉默许久,小声问道:“什么时候回家乡看看?”

刘羡阳躺在那边,闭上眼睛,“争取早一点,最短十年吧。”

张山峰感慨道:“是要早一些回去。书上都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我们修道之人,其实很难,山上不知寒暑,好像几个眨眼功夫,再回去家乡,又能剩下什么呢?又可以与谁炫耀什么呢?哪怕是家族犹在,还有子孙,又能多说些什么?”

刘羡阳说道:“我对家乡没什么感情,回去不是为了像谁证明什么,所以返回宝瓶洲,第一个要去的地方,不是那座小镇,第一个想要要见到的人,也不是陈平安。”

张山峰转头望去,“有心结?”

刘羡阳依旧闭着眼睛,微笑道:“死结唯有死解。”

刘羡阳睁开眼,猛然坐起身,“到了宝瓶洲,挑一个中秋团圆夜,我刘羡阳要梦中问剑正阳山!”

张山峰轻声问道:“不等陈平安一起?”

刘羡阳双手环胸,大笑道:“别忘了,一直是我刘羡阳照顾陈平安!”

不过刘羡阳也没忘记。

其实从两人认识第一天起,就是陈平安在那条泥瓶巷救了他刘羡阳。

张山峰没觉得刘羡阳在说什么大话。

因为陈平安当年多有念叨,有个叫刘羡阳的家伙,照顾他了很多,也教会他很多。

唯独最要好朋友的两人,关于他们少年时的相逢与离别,陈平安一字未提。

刘羡阳突然转头望去东北方向。

心有所动。

刘羡阳突然说道:“我得睡会儿。”

张山峰有些无奈,跟自己师父挺像啊。

远处。

一袭儒衫与一袭道袍,两位老人同时感叹一声。

尤其是火龙真人更是感伤。

因为当初那个远游倒悬山之前拜访趴地峰的老友,是第一个战死在剑气长城南方的北俱芦洲剑仙。

如今北俱芦洲得知消息后,才会有此动静。

这是北俱芦洲代代传承的古老传统。

举洲祭剑。

剑气冲天。

天下皆知。

————

芙蕖国那座小山头之上,陈平安安安静静待了三天,既练拳也修行。

关于修道之人的吐纳一事,陈平安从未如此专心致志,盘腿一坐,便可全然忘我。

时辰一到,刘景龙的那座可以抵御元婴三次攻伐的符阵,便自行消散。

这些动静才让陈平安睁开眼。

先前陈平安就已经脱掉了那件黑色法袍,换上了一袭普通青衫,陈平安背起竹箱,又取出了那根普普通通的青竹行山杖,走下山去。

再次像那负笈游学的青衫读书人。

下五境修士的清净修行,除了炼化天地灵气收入自身小天地的“洞天福地”之外,亦可坚韧筋骨,异于常人,跻身了洞府境,便可筋骨坚重,腴莹如青玉,道力所至,具见于此。跻身了金丹境后,更进一步,筋骨与脉络一起,有了“金枝玉叶”的气象,气府内外,便有云霞弥漫,经久不散,尤其是跻身元婴之后,如在关键窍穴,开辟出人身小洞天,将那些凝练如金丹汁液的天地灵气,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孕育出一尊与自身大道相合的元婴小人儿,这便是上五境修士阳神身外身的根本,只不过与那金丹差不多,各有品秩高低。

这便是练气士的根骨与资质。

所谓修道之人的根骨,便是人身小天地,承载灵气的器物,到底有多大。

至于资质,则是走上修行之路后,可以决定练气士能否跻身地仙,以及金丹、元婴的品秩有多好。练气士修行的快慢,会出现天壤之别的差距。

而性情一事,即是修心,最是虚无缥缈,却往往在关键时刻会掉链子,也会莫名成事。例如当初宫柳岛刘老成,何等心志坚毅,可偏偏是那情爱而生的一点心魔,就差点让这位宝瓶洲唯一的上五境野修早早身死道消。藕花福地的陆舫,更是为情所困,一甲子之内,姜尚真化名的周肥,为他那般护道,依旧未能彻底打开心结。

再看姜尚真,似乎明明沾染更多情爱泥泞,却半点无此心魔作祟。

皆是性情各异使然。

至于机缘一事,则苦求不得,看似只能靠命。

当初神诰宗的贺小凉,桐叶洲太平山的黄庭,当然还有跟陈平安很熟悉的李槐,就都属于命好到不讲道理的那种人。

如今陈平安炼化成功两件本命物,水府水字印与大骊五色土,营造出山水相依的大好格局。

修行一事,便快了许多。

灵气的汲取与炼化,愈发迅速且稳固。

所以可以说,只要陈平安愿意寻求一处山清水秀的灵气之地,哪怕留在小山头原地不动,就这么一直枯坐下去,日夜皆修行,其实都在增长修为和境界。

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越是修道天才,越不可能常年在山下厮混,除非是遇到了瓶颈,才会下山走一遭,静极思动,才会在研习仙家术法之外修心,梳理心路脉络,以免误入歧途,撞壁而不自知。许多不可逾越的关隘,极其玄妙,兴许挪开一步,就是别有洞天,兴许需要神游天地间,看似绕行千万里,才可以厚积薄发,灵犀一动,便一举破开瓶颈,关隘不再是关隘。

对于一般修士来说,第三境是一道不大不小的关隘,被山上称为“留人境”。

不过这种说法,在传承有序的宗字头仙家,从来是无稽之谈。

这就是为什么山泽野修那么羡慕谱牒仙师的缘故。

他们要磕碰到头破血流也未必能找出前行道路的三境难关,对于大仙家子弟而言,根本就是举手抬掌观手纹,条条道路,纤毫毕现。

而陈平安的三境,就是山泽野修的三境。

因为关于修行一事,好像从来没有人给出任何具体的指点。

早先是长生桥断且碎,聊这个,没意义。

后来是背剑练拳,用心专一。

之前在绿莺国龙头渡,名为翠鸟的仙家客栈那边,刘景龙其实有细细说过下五境修行的关键,不过毕竟双方不同门不同脉,齐景龙又碍于山上规矩和忌讳,不可能探究陈平安的各大气府状况,针对陈平安一一指路,所以说许多刘景龙的传道解惑,对于刚刚步入练气士三境的陈平安,还是粗略的以后事,不是当下的细致事。可即便如此,齐景龙的那些说法,依旧是当之无愧的金玉良言。

因为注定无错。

这需要齐景龙站在山上极高处,才能够说得明白透彻。

陈平安当然会牢牢记在心头。

这不就喝上了刘景龙留下的那壶酒,小口慢饮,打算最少留个半壶。

炼化初一十五,还是难熬。

如今体魄伤势远未痊愈,所以陈平安走得愈发缓慢和小心。

不过当陈平安临近鹿韭郡边境的时候,有所察觉。

只是依旧假装不知道罢了。

处理这类被盯梢的事情,陈平安不敢说自己有多熟稔高明,但是在同龄人当中,应该不不会太多。

早一些,有书简湖元婴修士李芙蕖的暗中跟随,就被陈平安察早早觉到异样,后来与北俱芦洲京观城高承的相互算计,再到那第二拨割鹿山刺客。

何况当下这名鬼鬼祟祟的刺客,也确实算不得修为多高,并且自认为隐蔽而已,不过对方耐心极好,好几次看似机会大好的处境,都忍住没有出手。

陈平安便由着那名刺客帮自己“护道”了。

鹿韭郡是那山上偶遇落魄书生鲁敦的家乡。

不过陈平安没打算去他家拜访,因为就算有此心思,也未必找得到人。

一个身边书童不姓鲁而姓周的读书人,可能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没有告诉陈平安真正的姓氏。

但是陈平安觉得这才是对的。

真正的与人坦诚相见,从来不只在言语上袒露心扉。

交浅言深,随随便便抛却真心,很容易自误。

连自己都不对自己负责,如何对这个世道和他人负责,然后给予真正的善意?

可道理是这般道理,世道变得处处真心待人也有错,终究是不太好。

陈平安在途径小镇却绕行,不打算与那个刺客纠缠不休下去了。

所以在一处僻静道路上,身形骤然消逝,出现在那个趴在芦苇丛当中的刺客身旁,陈平安站在一株芦苇之巅,身形随风随芦苇一起飘荡,悄无声息,低头望去,应该还是个少年,身穿黑袍,面覆雪白面具,割鹿山修士无疑。只不过这才是最值得玩味的地方,这位割鹿山少年刺客,这一路隐匿潜行跟随他陈平安,十分辛苦了,要么齐景龙没找到人,或是道理难讲通,割鹿山其实出动了上五境修士来刺杀自己,要么就是齐景龙与对方彻底讲明白了道理,割鹿山选择遵守另外一个更大的规矩,即便雇主不同,对一人出手三次,从此之后,哪怕另外有人找到割鹿山,愿意砸下一座金山银山,都不会对那人展开刺杀。

若是如此。

齐景龙为何一直没有露面?

陈平安想了想,开口说道:“人都不见了,不着急?”

那割鹿山刺客动作僵硬,转过头,看着身边那个站在芦苇上的青衫客。

不是他不想逃,可是直觉告诉他,逃就会死,呆在原地,还有一线生机。

他坐起身,摘下面具,“我与那姓刘的,有过约定,只要被你发现了行踪,就算我刺杀失败了,以后就要跟随他修行,喊他师父,所以你可别杀我。”

陈平安问道:“那他人呢?”

少年摇头道:“他要我告诉你,他要先走一趟大篆京城,晚点回来找我们。”

少年说到这里,一拳砸在地上,憋屈道:“这是我第一次下山刺杀!”

陈平安飘然落地,率先走出芦苇荡,以行山杖开路。

那少年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咬牙,丢掉了那面具,跟在那青衫人身后,一起走到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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