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彦卿正在莱芜城的府衙用饭时,长子符昭序突然步履急迫地过来了。
“郓州来的信,我家赴镇青州之事或许有解了。”
符昭序的语气平缓,但毕竟是亲儿子,符彦卿能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一丝急切和欢喜。
符彦卿并不停下筷子,只在心里默默算了日子,便开口问道:“东路行营前几日应该已至郓州,是郭二郎的信?”
符昭序点头:“正是。郭郎称东路行营在临行前,就有朝廷密诏,将去青州督促刘铢入朝,若其不从,郭郎他们可将其擒杀之。”
符彦卿颔首不言,他的牙口还堪用,可以细细咀嚼菜肴,同时他也习惯于将这些难以把握、又关系重大的事放在心里,同样用心去细细咀嚼关于它的来龙去脉。
符昭序继续讲道:“除此之外,郭郎信中还说,路过淄州时将探明城中虚实,并留一部人马驻守,若刘铢果不离镇,届时父亲则可派一军北上先行进驻淄州,以形势逼迫刘铢离镇。”
符彦卿这时才转头很快地瞧了拿着书信的符昭序一眼,用筷子指向一旁的矮凳,示意他坐。
符昭序坐下后便道:“推算时日,禁军眼下或已至齐州,不日就要到淄州城下。或许我们也应依照郭郎信中所言,早作准备?”
符彦卿蹙眉听完符昭序的话,对他的提问并不满意。对于主动掺和这件事,符彦卿的内心中有一种接近于本能的抗拒,盖因过去数十年间的经验让他早已形成了牢固的观念,那即是任何主动参与到朝廷与藩镇的斗争中的人,最后往往都将反受其祸!
何况就事而言,刘铢推辞不肯离镇,对于符家只有两种结果,要么朝廷不想在此时对付刘铢,令符家再移镇他处,要么就趁着关中战后的禁军威望正盛,直接令东路军强行逼迫刘铢入朝。
故而符彦卿根本不担心自己去不了青州,他更关心的仍是朝野及诸镇中如何看待自家。他自己已经年过半百,已经到了该考虑身后之事的时候,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无非是让自家的家业能够继续传承下去——至少也要保证在自己死后,符家还能拥有可供栖身的一镇之地。
想及此处,符彦卿又细细打量了符昭序一眼,自己子女众多,但最得心意的仍是长子符昭序和长女符金缕。尤其是符昭序的样貌看上去和自己年轻时候几乎无二,且久在自己身侧,亲传之下弓马韬略在诸兄弟之中亦是无出其右,家中子女都自觉奉大郎为首,家世兴亡多半要靠大郎,但他亦知晓符昭序的见识心性仍有太多缺少磨砺之处。
“郭郎对我家有心,不过儿郎毕竟年轻,胸有大志而未成大事者,多易性急呵。”
符彦卿在说这句话时,视线在符昭序身上停留了许久,符昭序不敢对视,顺着父亲的目光低下头去。
大郎是聪明的,符彦卿心想,继续说道:“我与刘公交往不多,但其人为政暴戾早有听闻,且观其所为,贪权畏强,实是野心反复之人。此种人内心狭小不能容人,不日其以功勋入朝,或许仍不失上位,如今朝廷既有决策,我等能够置身事外,何必进兵得罪?”
符昭序一怔,抬头问:“阿父的意思是,我们什么都不需做?”
符彦卿不答,将碗中最后一粒米送到口中,随后放下碗筷,便有侍女端来盛放温水的铜盆,另有一个侍女刚准备夹出铜盆里温着的帕子,符昭序就适时上前抢着取出帕子,轻轻拧掉水,捧到父亲跟前。
符彦卿接过帕子擦拭了嘴和手,突然问道:“先前你二弟在东京时就曾提过,朝廷拨禁军向东,或许就有弹压刘铢的意图。”
“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