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前线的常自在等人已经开始攻城。
炮弹出膛后,火光四射,声如雷鸣,烟尘弥漫,瞬间击中数里之外的城墙。
紧接着,便是“哗啦啦”的声音,城墙倾倒,地动山摇,伴随着一阵阵惨呼,城墙犹如多诺米牌一般缓缓倒下,溅起一地尘埃。
金州府的士兵们一阵欢腾。
尤其是没见过火器威力的士兵们,此刻全都瞪大了眼睛,似乎不肯放过眼前的一切。
莫说士兵们,就连徐振英身边的这些近臣们都是眼皮一跳,下意识的扶住了徐振英马车的栏杆。
周厚芳捂着胸口,脸色发白,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巨大尘埃道:“这就是火器的威力吗?”
而林老则是吓得连连后退好几步,直到落在赵乔年跟前,他还不忘紧紧拽着赵乔年的手。
两人都是脸色发白,相互扶持,才勉强站稳,没有被眼前这一切吓倒。
林老喃喃道:“早听说这火器威力惊人,如今亲眼所见,言语不能及其一分一毫。”
而赵乔年听着那边传来的惨叫,又看见那城墙被击穿,上面有两个大洞,无数人从城墙上掉落,随后被石头砸死,他很快恢复冷静,却只关心一个问题,“守城大将还活着吗?”
林老面色发白,他和王信德倒是有几分交情,他甚至还当过他孙子一年的老师。
此刻有些于心不忍道:“我方才瞧见,有人被震飞到空中,还有人被石头砸死,那王信德不听我们劝告,又在城墙中央位置,怕是难逃一死。”
张婉君见林老面色不适,便体贴道:“林老,战争就是这般残忍血腥,不若您去后方歇息片刻。”
哪知林老上下看她一眼,语气颇有些不服,“你个小丫头片子都敢往前冲,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不敢的。”
张婉君笑得无奈,“林老,我们这些小辈也是关心您。战场上难看的尸体多了去了,我们这些人都是在尸堆里打过滚的,什么断胳膊断手断脑袋的,都见过。想当年打樊城的时候,我还窝在尸体堆里藏了一天一夜呢。”
林老看着张婉君亮晶晶的眼睛,心中一怔。
张婉君说这话的时候面容带笑,提起这些事情来,也是一脸自豪的模样。
可看着她那般稚嫩的脸庞,林老想起这丫头跟自己孙女一般大,而孙女刚搬到金州府来,目前还只知道整日风花雪月伤春怀秋。
林老无言,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众人还在猜测城墙上的人如何时,徐振英却已经用更清楚的望远镜略略一望,随后说道:“这王信德和邓全安运气很好嘛。好在身旁的士兵及时把他们拉走,否则他们还真要血溅当场了!再去喊喊话,别让常自在去了,江永康,你去——”
而常自在那厮正骑在马上拿着喇叭跃跃欲试,冷不丁却被江永康拉住了,“常自在,你留在这儿!”
说罢,江永康夺走他手里的大喇叭,打马而出。
常自在满脸疑惑,不知道自己这前线大将军怎么才干了半个时辰就被撸了。
“怎么了?殿下不是说让我去阵前劝降吗?怎么江部长来抢功了?”
身边士兵也疑道:“难道是小常将军刚才骂的不对头吗?”
常自在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定然是殿下嫌我之前骂得不够狠!果然骂人是一门艺术啊——”
而江永康骑着白马上前,随后粗略估算了一下距离,确定城墙上的弓箭手不会射到自己,他用手挥了挥,在远处的一片尘土飞扬之中,举起喇叭大声喊着:“这火器的威力你们也看到了!我们殿下不想滥杀无辜,给你们三天时间投降。只要你们愿意投降,从上到下,我们不杀一人!你们好好想想!三日后,若是同意投降,在城墙上竖起白旗!”
“可恶!娘的,这金州府的火器当真厉害!难怪连周衡都栽到他们手里!”
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王信德被身边的心腹拉到一侧,而他刚刚挪开,身后的城墙就被火器击穿,他一阵耳鸣,甚至是头晕目眩,竟是险些当场站不起来。
若非几个心腹拖着他往边处躲,只怕他已经同刚才跟他站一起的士兵们一般被那火器炸飞!
“邓大人!邓大人!”
一片混乱之中,王信德还不忘呼唤邓全安。
良久,才听到烟雾弥漫中一道沙哑的声音,“王将军,我无碍——”
哪里无碍,邓全安反应慢了一拍,险些随着垮塌的城墙掉下去。
只不过崴了脚,此刻走不动道。
望着眼前残垣断壁,摇摇欲坠的一面城墙,邓全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一下哭出声来,“想我大周朝国祚连绵三百多年,今日却要栽到一届妇人手里!我邓全安深受皇恩,愿得此生常报国!今日这凤翔府若是守不住,我就从这城墙上跳下去以身殉国!”
话音刚落,就又听见士兵们喊着:“快快快,他们又打来了!”
王信德立刻站起来,却见对方突然出现几十骑着骏马的弓箭手,且从两侧飞速散开。
“他们这到底是什么打法?!”
邓全安在士兵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过来道:“难不成他们要从两侧进攻?不是说要给我们三天时间考虑吗?果然金州府的人都是些言而无信的小人!”
“大人,不对,他们不是要攻城!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可凤翔府的城墙四四方方,只有两个城门,中间只有了望巡逻兵,且城墙延绵好几里路,他们根本追赶不上,只能看着这些金州府的士兵们骑马绕城。
“大人!他们在往城里射箭!”
“什么?!”王信德只恨不得立刻追上他们的身影,“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果然下一刻,就看见那几十个金州府的士兵们开始搭弓射箭,只听见“咻咻”之声,箭矢破空而出,升腾上空,随后落到城里。
或是地上,或是墙上,或是院落之中。
“小心,金州府的人放暗箭啦——”
城内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老百姓们纷纷躲避,箭如雨下,密密麻麻,老百姓只能尖叫着抱头鼠窜,随后听见一声惨呼,众人只道此人运气太差,却不见血肉模糊之景,那人反手抽出箭头来,不由奇道:“咦,没有箭头呢。”
箭雨初歇,众人才敢凑上前来,“确实没有箭头。”
有眼尖的人说道:“哎,这上面好像有纸条呢!”
“哪个认字的来念念,这上面写的啥——”
立刻有人自告奋勇上前来。
——金州府的老百姓顿顿有肉。
——岚县猪采用新式养殖法,半年长百斤,猪肉贱价
——金州府棉衣售价一件降至两百文
——金州府五岁以上孩童免费入学
伴随着那人娓娓道来的声音,他身边围聚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人埋头去寻找周边的箭头,随后递给他,请他来念字条上面的内容。
——金州府已经占据大周朝十六州,占据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
——金州府火器可击穿城墙。
——投降者不杀。劝降者可建功立业,根据功勋发放五到千两白银。
——跟着金州府,分田发粮!穿衣吃饭!
眼瞅着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不断有人在念念叨叨金州府的那些纸条,老百姓们此刻也不怕了,纷纷钻了出来,一声一声的问着。
“那啥,刚才地动山摇的,是不是就是那火器啊?”
“肯定是!城墙那边噼里啪啦的好一阵摇晃,八成就是这纸条上说的火器!看来这火器果然名不虚传!”
“金州府那边的人新玩意儿就是多!这上面还说猪肉贱价,有多贱?”
“我知道我知道!我去年去金州府那边进过肥皂,吃过他们那里的猪肉,价格便宜不了多少,一斤五花肉咱们这边得卖到二十五文一斤,他们那儿也是十五六文的样子,但是胜在没有一点骚味!吃起来甚至比羊肉还要鲜美几分哪。”
“岚县猪还是很出名的!咱好多人都吃过!”
“罗老汉你吃过什么呀你吃过!咱们这边,只有那要价死贵的天香楼里有岚县猪,且一盘卤猪头肉接近一两银子!你哪里吃过?!”
那罗老汉咂咂嘴,“就是吃过嘛。俺娃前年还去过岚县咧,给俺带了一些腌肉,俺咋没吃过——”
有书院学子一脸义愤填膺:“真是一帮愚民!敌人都打到家门口,竟还只是念念不忘口腹之欲!简直是愚不可及!他们专门扔这些纸条,无非是要动摇军心,想要你等里应外合打开凤翔府的大门罢了。这都是敌人的诡计——!”
另一书生模样的人也道:“也是,一帮愚民,就如未开化的野兽犬畜无异,怎么知道忠君爱国四个字?!看你们一个个的,长得便是一脸卖国求荣之相,也难怪守不住这凤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