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只觉得恶心!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今天特意跑这一趟是做什么。
是为了让昔日的敌人跪在地上求饶吗?
是向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证明自己现在过得很好吗?
还是想要给过去的自己一个交代?
看着一个劲儿讨好自己的钱家老爷,凤儿忽然觉得自己还真像是一个一时得志的小人。
城主面对曾经侮辱自己的人的时候,是怎么做的呢?
她的世界很大,似乎从来都没容下过那些糟心的事情。
徐德远曾经鄙夷她,可最后暴毙而亡。
二房瞧不起她,可如今二房全部都低声下气的绕着她转。
城主似乎从来不会被这起子小人困住,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
城主的眼睛里,只有天下大势和百姓民生。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勇者。
这一刻,凤儿似乎放下了,好像心里在慢慢跟自己和解。
她如今变得很强大,强大到无需向任何人证明自己的强大。
那个在钱家为奴为婢的人是她。
那个胆小谨慎保守欺辱的是她。
现在这个强大自信的也是她。
过去的凤儿不会死,不会消失,只会化作钢筋铁骨,变成一个更强大的她!
渐渐的,她竟然看钱家这对夫妻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一刻,凤儿好像跟从前的自己和解了。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钱家夫妇两人:“你们背着钱珍娘收受巨额贿赂,证据确凿,很快就会判决。准备准备,后半辈子就留在矿山挖一辈子矿吧。”
钱夫人登时差点背过气去,钱老爷也震惊,两个人又哭又骂,凤儿却起身,对两人的咒骂充耳不闻。
随后她走到那衙役身边,笑着说道:“我没违规吧。离开之前还要签字是吧,册子呢,我来签字。”
那衙役看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本来以为似凤儿姑娘这等位高权重的女子,深夜来探监,要么这钱家人是她的亲人,要么就是仇人。
刚才那情况,肯定两家是仇人啊。
可凤儿姑娘竟也没交代几句,是不是要磋磨一下钱家夫妻,竟然就这么走了?
难为他心潮澎湃,甚至想了无数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他甚至在天人交战,要么凤儿姑娘提出超过他本份的事情,他该怎么做?
结果人家挥一挥衣袖,竟然一个眼神都没给就这么走了。
不知为何,凤儿离去的脚步还算是轻快。
她给钱家夫妻设了这么大个套,按照金州府的法律条文,贪污这么大数目的,钱家夫妻这辈子翻身无望,真说不准要去矿山那边下一辈子苦力。
钱家夫妻知道她和珍娘都做了这么大的官,眼看荣华富贵在即,偏半分便宜和好处都占不到,这比杀了夫妻两还难受。
她凤儿还需要落井下石吗?
如今她已经是位高权重,她一个眼神、一个举动,讨厌什么人,喜欢什么人,底下那有眼力劲的人自然会帮着她去办。
就如这次的大牛。
钱家夫妻被送进矿山以后,这辈子怕是都没什么好日子过,更别提手下人会见风使舵的帮着她踩他们一脚。
这就是权势的滋味啊。
凤儿此刻也明白了,为什么有时候城主想要惩罚一个人,并不需要开口说明,或是将他打入大牢。
她只需要冷落着这个人,其他的事情自然有人去办。
虽说金州府和大周朝不同,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她所处的地方依然是群狼环伺啊。
金州府有人欢喜有人愁。
钱家夫妻哭嚎着上路,一直不停地咒骂钱珍娘和凤儿,出城那天更是骂得天崩地裂人尽皆知。
不过这也变相的为钱珍娘洗脱了受贿嫌疑。
众人提起这件事来,只会骂钱珍娘的舅父舅母,反而叹息钱珍娘可怜。
而赵乔年和凤儿都是一脸喜色。
因为他们两人都通过了吏员考核,并且进入了徐家班子推荐的后备役中。
今年吏员考核改革,各个部长手里都有一个入仕名额,只要非亲属和利益关系,便可推荐入仕,不必像其他考生一样按照成绩高低来选岗位。
这前途,是可见的光明。
两个奋战半年的人,早已在备考和等待中生出了不一样的革命情感,因此成绩公布那天,两个人早早的就在府衙最近、视野最好的茶楼上碰面。
两人一见,发现对方皆是容光满面,随后不约而同开口道:“考上了?”
两人相视一笑。
“咱们努力了这么久,总算是不负众望。”齐二笑眯眯的拍着赵乔年的肩膀,“也恭喜赵大哥了。以后咱们就是同僚了。”
赵乔年却笑得意味深长,“听说昨晚城主找你谈过话了?”
齐二一愣,“赵大哥还真是耳目灵敏。你不会在府衙也有眼线吧?”
“府衙的守卫就跟铁桶一样,我如何能安插眼线,齐二妹子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赵乔年微微一笑,眼中却有一抹意气风发。
这茶楼人多眼杂,有不少等候成绩的考生,叽叽喳喳的议论着成绩和排名。
赵乔年只好压低声音说道:“不瞒你说,这件事是城主漏的口风。”
齐二立刻抓住了赵乔年说话的关键点,“城主也单独召见你了?”
赵乔年似乎一扫这几个月的抑郁,脸上难掩得意,“还行吧。城主重情重义,怎么也不会忘了当年一起挣第一桶金的兄弟!”
齐二登时眉开眼笑,“快说说,城主给你安排什么事情了?城主亲自召见,那可不得了,一定给赵大哥留了好位置吧?”
赵乔年本不是多话的人,可跟齐二,那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自然也不愿瞒着:“监察部的部长…不是刚死了吗?”
齐二眼睛瞪得老大,随后倒抽一口凉气,“检察部部长?”
赵乔年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先别声张。”
“我知道,我知道。”齐二似乎也很激动,“赵大哥,我真为你感到开心。那检察部部长的位置可谓是位高权重,拥有督查百官的职权,而且城主直接管理,任何事情直接报告城主,可谓是凌驾于所有部门之上!由此可见,城主是信得过你的!”
齐二为人做事向来圆滑,即使骤然听闻赵乔年身居高位,心中那是有嫉妒、有羡慕、有讨好,却也能立刻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赵乔年身处如此关键的岗位,齐二几乎是立刻就想着以后一定得和赵乔年打好交道!
“这一切的权力都是城主给的,城主信得过我,我自然要全心全意的为城主办差。这件事还没有正式落实,你我二人知道就好。”
不得不说,赵乔年变得更谨慎了。
这回到徐振英身边的半年多,他拼了老命的跟着学习班学习,又见证了一起来的兄弟们离开,熬过了这漫长的等待,今日尘埃落地,如何叫他心里不欢喜。
只不过如今的赵乔年早已不是曾经那个班头。
他也只在齐二跟前流露出了这一点点的口风。
他今天一直琢磨着城主的话,徐振英可不会轻易露口风,她说什么做什么,由不得人不深思。
临走之前,徐振英让他好好查查胡维留下的烂摊子,说什么虽然人死如灯灭,但是她总觉得胡维监察这一块工作没做好,还让在交接的时候一定谨慎谨慎再谨慎。
这不得不让赵乔年回去碾转反复了一个晚上。
凭借赵乔年敏锐的政治嗅觉,他总觉得胡维的死有些蹊跷。
昨晚徐振英的话究竟是敲打还是指示?
赵乔年没想到,这还没有走马上任呢,他就得开始揣测上头的心思。
“城主叫你过去,想必也给你安排了事情吧?”
而齐二也笑着说道:“既然赵大哥对我推心置腹,我也不瞒您。昨夜城主叫我过去,有意让我接手凤儿的位置。以后说不准商务部那摊子的事情,就得落到我一个人头上了!”
赵乔年眉梢一抬,“那凤儿呢?”
“听说要和徐大公子北上。”
“北上?”
齐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件事还是秘密,只有几个人知道。我琢磨着北面也需要咱们的人手,城主是要提前布置吧。”
赵乔年不由感慨:“城主果然是做一步想十步。我瞧着金州府被城主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们安居乐业,说不定哪天这天下就真的换了个主人了!”
齐二不语,若有所思。
而金州府这几天发生了许多大事,先是吏员考核,就已经让百姓们忙活一阵,紧接着又是徐振英封王,自立为昭王,暂以金州府为首都,经济和文化中心都集中在金州府一带。
徐振英并没有举行封禅大典,只简单的贴了张告示告知天下。底下的人全都官升一级,初步形成中央-府城-县城-村镇的四级政权雏形。
吏员们喜形于色,明显干劲儿更足了。
虽说上面的意思是一切从简,但是底下的老百姓们倒是自己庆祝了一番。
这一段时间,整个金州府街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许多人贴上了昭王的红色小象、或是换上红色旌旗、或是捆上红色绸缎,犹如一片红色的汪洋大海。
他们为城主高兴,也为自己高兴。
这已经称王,那称帝还会远吗?
西南地区自然是一片喜气洋洋,其中也包括远在黔州的土人们。
他们争相歌颂昭王的功德,甚至还有人做了徐振英的木雕小象供奉在家中。
自从徐振英来了黔州,他们日子过得一日比一日好,以前还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可如今家家户户房子盖起来了,村里也有路了,到年底还能打一两件首饰了,这幸福日子全是昭王带来的!
土人们载歌载舞,拿出好酒好肉,好似在过年一般喜庆。
汉人土人之间早已破冰,他们的歌舞庆典甚至还邀请了当地不少汉人观礼,一片喜气洋洋。
而府衙内,徐音希召集了所有土人代表参会,这次会议很是隆重,不仅请了各族土司、长老、祭祀,甚至还有在黔州府求学的土人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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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不同于外面的庆祝氛围,他们各个一脸凝重,要么是陷入沉思,要么一脸不赞同,要么高声谈论,一时之间,整个府衙内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徐音希说得有些口干舌燥,让秘书去给所有人续茶倒水,她自己也急吼吼的喝了一杯水才缓解。
她放下茶杯那瞬间,便提高声音说道:“我看要不这件事先不急,你们把消息带回去,看看大家的意见。有人愿意留下,肯定有人愿意走,愿意西迁的,我们有很多利好的政策扶持,那边是广袤的平原,无论你是种地,还是做买卖,都要比在山里方便得多。就看大家有没有胆量搬迁!”
“这可不是胆量不胆量的问题,我们祖祖辈辈就住在山里,这全家人都习惯了,猛地让我们搬到一无所知的西面去,更何况那边曾是舟山王的地盘,还有瘟疫呢!”
“瘟疫不怕,反正你们都接种过牛痘疫苗。据刘将军他们发回来的战报,先锋部队中没有一人感染天花,足以证明医学院的牛痘疫苗是有效的!至于谁的地盘,你们就更是说笑了,昭王殿下的实力有目共睹,别说现在那地方已经被我们打下来了,那就是我们的地盘。说不准将来舟山王的地盘也全是我们殿下的!”
“可到底故土难离…我们在山里生活了几百年……”
“习惯是可以改的嘛。这山里的生活有什么好留恋的,吃水、种地、交通、发展都不便利,你们现在根本就体会不到,因为山地地形复杂,修建水泥路的成本更高,现在殿下坐拥八座府城,你们看着吧,很快各个府城的水泥路都会修起来,各个地方的交通都会变得非常便利。只咱们黔州府,山多路多、下雨多、洪涝多、泥石流多!到时候交通建设肯定是最缓慢的,也是成本最高的!等再过个几年,你们就会发现黔州府又变成发展速度最慢的了!为什么你们土人几百年的生活都没有多少改变,就是因为这地方不好!地方不好,我们就搬家嘛!搬到一个风景好、气候好、还是平原的地方,大家还是住一块,这不好吗?!”
徐音希觉得自己又把刚才会议上说得那些话重复了一遍,她说得口干舌燥,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府君,主要是西面长啥样,我们都没去过啊!这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说,还得走接近一千里的路!”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后勤问题你们根本不必担心。殿下的手书已经广发所有途径县城,你们每经过一处,县城都会提供后勤保障。这长途迁移,路上还会坐船、做特供马车,快得话也就三四个月的时间。一到地方,那边立刻有人接应,啥都给安排利落。况且你们去了,不管男女每人就白得五亩地,第一年还不交税,种多少吃多少,这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说是那么说,谁知道路上什么情况呢,谁知道有没有人接应呢?万一到了那边,啥也没有怎么办?”
“怎么会!那是昭王殿下的地盘,吏员也全是正儿八经通过考核的,谁敢对昭王殿下阳奉阴违?你们若是见了这种人,一举报一个准!”徐音希声音沙哑,却眼神明亮,“说起来也是昭王殿下真心想着诸位,才提前给大家透底。西边缺人的事情,很快就会广发四海,将来不管是咱们境内的,还是大周朝的、舟山王的、明亲王辖内的百姓,都可以到西边去落户。若是你们去得晚了,那位置好的良田可全被人挑走了!”
果然有竞争才有压力,众人被唬得脸色一变,“那块地咋还有外人盯着呢!”
“西边瘟疫死了那么多人,几十万人口的缺口,殿下自然得想办法填平。否则咱们费心费力的打下几座空城来干什么?这城池里,有人才有人气,若是长期没有人的话,地也荒了,路也废了,咱们还打他们干啥?”
这番话众人倒是无法辩驳。
“我知道诸位的担忧,无非就是怕去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生活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可是我们要辩证性的看待这种改变,若是好的改变,为何不可?你们苗人、侗人、土人祖祖辈辈生活在山里,也到了该下山的时候了。西迁固然麻烦,可那也只是头两年的事情。诸位也不是没有跟殿下或是我徐音希打过交道,说起来,咱们两家早就是兄弟、是亲人,我也不妨给诸位交个底。”
众人全都望向她。
“我知道你们的担忧,第一无非是害怕人生地不熟,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我刚才已经说过,就不再赘述。第二你们土人习惯了抱团,害怕去了那边势力被打散,在汉人中间站不住脚,像以前那样被人欺负是不是?”
这话可算是说到了土人们的心坎上。
是啊,黔州府过了乌江,几乎全是土人。哪个寨子有事,直接吆喝一声,整个山头的人都能立刻操起家伙赶过来。
他们土人,就是靠着团结一气的精神,才多次打退大周朝的攻击,勉强在山林里存活了下来。
这也是他们屹立几百年不倒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