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邱菊娘率先拍桌,她眼睛发亮,盯着徐振英,“城主,就冲您这番话。您要做什么,直说吧!我邱菊娘绝不推辞!”
有人恼怒的瞪了邱菊娘一眼,似乎不满她的急于表态。
她一个人倒是表态了,那他们剩下的人呢?
就这样横冲直撞,脾气又硬,说话还直,还不懂得察言观色,也难怪邱菊娘在岚县城里不讨喜。
贺老大夫眼中精光闪闪,言辞之间却也留了余地,“城主真乃见识深远之人,我等甚为感动。只是不知城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徐振英在基层时没少跟贺大夫这种人打交道。
表面顺从,全是赞同,但真让他做事,那却也是极难。
不如邱菊娘这种直来直往的人好相处。
不过徐振英也不急,饭总要一口一口吃,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做。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简单的把我的想法跟大家说一下。我预备成立一个医学院,由我本人出资建设,聘请各位大夫来开堂授课。”
徐振英话音刚落,屋内人皆是一脸惊色。
“城主这是要让我们收徒吗?”
“城主,我们大夫可不比其他,对于弟子是有严格要求的。所谓夫医者,非仁爱不可托也;非聪明理达不可任也;非廉洁淳良不可信也。大夫收徒,务必要精挑细选,要验其品性,考其恒心,非十年之功不可也。”
“区区岚县,不过数万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的大夫。”
甚至不少有人面露鄙夷之色,只差没有直呼徐振英胡乱行事。
这一讨论起来,众人立刻忘记城墙上还挂着的陈家人头,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一时热烈非凡。
最后徐振英敲击桌面,制止了所有人的唇枪舌剑。
“诸位先别激动,容我说完后,若有问题再一个一个问。”
贺老大夫捋了一把胡须,却只是沉默着不说话。
徐振英见众人安静下来,便继续说道:“这个医学楼呢,由我出资建设。你们可以作为我的特聘教授,我知道你们中有人擅妇科,有人擅儿科,有人擅内科,你们可以每日抽出半日时间教你们所长,我会根据你们的坐堂时间来调整课程。当然你们也不白给我打工,我给你们按照课时费发工钱。”
徐振英没料到这一言反而激起了比刚才更为激烈的讨论。
“城主,照您这样说,也就是说一个学生同时会有好几个老师?我们大夫讲究传承,这弟子都是亲传。您这样不就乱了套了吗,到时候他奉谁为师,算谁的门派,这出了事又算在谁的师门头上?”
徐振英道:“我之所以要建立这个医学楼,就是要打破医学行业的壁垒。医学是对整个全人类都有利的事情,你们各家都有所长,却迫于师门规矩,或是为了独守利益,不肯将方子轻易示人,因此只能闭门造车,独自钻研。殊不知理越辩越明,道越论越清,为何一个读书人启蒙时能有一个老师,考秀才能有一个老师,再到举人进士再有一个老师,然而你们医学行业,这个最需要沟通交流辩论的行业,却如此的耳目闭塞,只能则一师而终身从之?更何况这辨症,就得通百家之长,我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要想培养一个全能的、有能力的、精通各科的大夫,若想将医术真正的发扬光大,就必须打破你们之前传承衣钵的狭隘方式!若你们诸位能加强沟通交流,打破成见,精诚合作,改革陈新,兴许能推动整个医学的进步!”
眼见众人各个都要迫不及待的发言,徐振英丝毫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只继续道:“还是说,你们并无这样的雄心大志,你们培养弟子不是为了解百姓疾苦病痛,而只是为了有人继承你们的医术提高你们自己的名气!”
“城主,您说这话诛心,比杀了我们还难受!我们做大夫的哪个不是父母之心,都说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若我们真是为了功名利禄,何不干脆不收徒?”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肯将医术传授给更多的人?”
“城主您这话说得好听,那且容我问您,学医的哪个不是熟认千字文,哪个不是从识字开始,从药童做起。您想建医学楼,那认字的学生从哪里来?总不能让我们从最基础的认字教起来吧?”
“诸位放心,生源问题无须担心。想从医的学生,必须经过扫盲初级班、中级班课程结业以后方能进入医学楼学习。”
一侧的邱菊娘却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城主欲培养这么多的大夫,是想做什么呢?是要把大周朝的药材生意一网打尽吗?”
“非也!”徐振英微微一笑,目光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流光溢彩,“我培养这么多的大夫,是要改善大周朝的医疗环境,提高医术发展水平,让大周朝的老百姓们,即使是在深山老林之中,也能看得了大夫!”
众人却是不信。
只有邱菊娘一脸若有所思。
“我会跟这些医学生签订定向协议,分文不取的培养他们。但是他们结业后,至少五年内必须服从我的安排。这五年内,我给他们发工钱。我让他们去前线支援、去山林里当赤脚大夫、去村子里当驻村大夫、降低产妇的死亡率、提高新生儿的存活率,让他们去更偏的村子里传播医学常识、让那些得了妇科病却只能一辈子忍着,或是认为自己不干净的妇人们知道如何保护自己,让那些年纪大且不想生育的妇人们知道如何避孕,从而让她们摆脱不停生育的痛苦。我想让这世上每一个人都少受一分病痛的折磨!”
徐振英的话振聋发聩。
屋内陷入长长久久的沉默。
众人面色反应各是不一。
有人震惊、有人羞愧、有人怀疑、有人感动。
邱菊娘听得那叫一个心潮跌宕起伏,“城主,你当真有此打算?”
徐振英笑,“我徐振英自从进入岚县以来,有那句话是说话不算话的?”
邱菊娘点头,“没错,您说分粮就分粮,说分田就分田,您从来不说假话!”
说罢她又略有些扭捏的欲言又止,似变得有些不自信了,好半天才问:“那…请问城主的医学楼需要女老师吗?”
徐振英很是欣慰大笑,却不答反问:“我那医学楼里未来会有一半是女学生,你说我需不需要女老师?”
邱菊娘这回震惊得说不出来。
不止是邱菊娘,屋内其他人也同样一脸惊色!
“你要收女学生?”邱菊娘震惊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此话当真?”
徐振英自然是开始在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他们屋内的争执,因此有意无意的提起女学生之事,果然见在场人除了邱菊娘外,全都是一脸不赞同之色。
更有激进者表示:“城主啊,这女人怎么能当大夫呢!这大夫需抛头露面,有时甚至需要触摸病人才能辨症……世人重视女子名节,邱菊娘是寡妇自然不惧,可要让其他小姑娘也学她那般,岂不是害了人家一辈子?”
徐音希听得这话怒火直冒,最终却还是忍下了。
这帮人还不知道徐振英是姑娘,徐振英自入城以来,都是男装示人,因此除了徐家班子和一些亲近之人知晓她是女儿身以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按徐振英那脾气,怕是比她还压不住火。
哪知徐振英却没恼怒,反而笑嘻嘻道:“男大夫有男大夫的市场嘛。这天下男女各一半,这位大夫既然说女大夫不好触碰男病人身体,否则有损清誉。那刚好,男大夫看男病人,女大夫看女病人,岂不是两全其美?还是说,这位大夫觉得只有男人才是人,男人生病了才需要看大夫,女人则不需要了?”
那先前搭话的大夫立刻摇头,一脸惶恐说道:“在下绝无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