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三小姐出来了!不对,怎么瞅着不太像呢。”
王夫人伸长了脖子去望,却发现迎面走来一个皮肤略黑,干净爽朗,还有些壮实的姑娘。
“呀,这是三娘?”王夫人连忙跳下马车,欲跟王三娘抱头痛哭一诉相思之情,哪知王三娘见面就毫不客气的数落起自己的娘亲,“娘,你怎么回事!为何每天早上都到城门口给我塞东西吃,你是不是以为没人看得见啊,你这样做我是要被教官惩罚的!其他姐妹们也会笑话我!您下次可千万别守在那儿了,给你姑娘我留点面子吧!”
王夫人怎么也没想到迎面便被女儿数落一顿,她气得捂住胸口:“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老娘那么做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怕你在军营里吃不好睡不好,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数落到老娘头上了?”
“娘啊,我知道你担心,可你完全不用担心。军营里可好玩了,每天上午操练,下午学习,晚上做游戏,我玩都玩不及,哪里会觉得辛苦和累!”
“你装什么装,你别以为我没看见,前两天你都是跑最后一个,那腿累得打抖,都是被你们领头的拖着跑的!快快快,快给为娘看看……”王夫人说着就挽起王三娘的衣袖,随后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这杀千刀的徐振英,这么折腾我闺女,我跟他拼了!”
“哎,别别别!”王三娘卷起衣袖,遮住上面的青肿,急忙扶着王夫人上马车,又替她擦眼泪,“娘,我现在都是女兵啦,军人嘛,磕磕碰碰正常得很,我们军营里其他战友那摔得比我还厉害呢。就说那刘盼儿,平常看着娇滴滴的,那人家扛着沙包能冲一里路了呢!哼,那死丫头就是吃得比我多,力气才比我大,力气输给她就算了,我文化课可是远超她一截!”
王三娘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注意自己身边脸色铁青的老娘,“娘你知道吗,咱们军营里的饭可好吃了,我一顿能吃三碗饭!刚进军营那两天,我身上疼得是睡不着觉,可现在竟然习惯了,倒头就睡!可恨那顾桂,现在还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她竟然等大家熄了灯还摸黑起来看书!真是气死我了,卑鄙无耻!”
王夫人听着耳边王三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又看着她面色红里透白,一双眼睛提起军营里的时候闪闪发光,整个人精气神比从前更甚,不由得心里疑惑:这还是她那个走两步路就娇喘连连的姑娘吗?
这怎么在军营里不过待了几天,就跟改头换面了似的?
王夫人现在突然觉得,待在军营里好像…也挺好的……
此时此刻,王夫人甚至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回到家,她就心疼的让下人打了水给王三娘泡脚,哪知王三娘那是一刻也不闲着,一边让丫鬟洗脚,一边拿着她爹的书,拿着一支炭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钱字,q-i-an。宇,y-u——”
王夫人好奇的凑过去,只见王三娘在书上面鬼画桃符,不由问道:“你这画得是啥,你在你爹书上乱写乱画,小心他回来了揍你!”
说曹操,曹操到。
王隐带着一身酒气应酬回来了,丫鬟们连忙垂眸帮王三娘擦干了脚,王三娘也慌里慌张的套上鞋袜,立刻下来给王隐请安,“爹爹!”
王隐快步走进来,他原本想着今日王三娘该回家来了,少不得又得哭闹一番,他并不想来。
可若不来,王夫人定跟他没完没了,他只好捏着鼻子来看王三娘。
结果这一看不打紧,细看才发现王三娘似乎比在家的时候气色更好了,瞧这姑娘眼睛炯炯有神,精气神十足,似乎不曾在军营里吃什么苦。
王隐不由得吃惊,连忙问道:“我儿在军营里过得如何?操练可是很辛苦?”
“爹爹,一点都不辛苦,好玩得很!”
王夫人却摇头道:“哪里不辛苦?脚趾头上全是破了的水泡,这身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偏这丫头死犟,愣是一声不吭!”
王隐也有些心疼,毕竟王三娘自幼生得乖巧可爱,很是讨他欢心,“三娘,你受苦了!”
王三娘却摇头,“爹爹,当真是不辛苦!军营里的姑娘们跟我一样,哪个脚趾头没水泡,就证明谁训练得不刻苦,那可是要被笑话的!”
王隐一时无语,似乎有些适应不了变化极大的王三娘。
王隐和王夫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疑惑。
“看不出来,你们这群娇滴滴的娘子军竟然真的开始操练了?你且跟爹说说,你们在军营里都干什么?”
王三娘一提起军营里的事情就变得神采飞扬,她如数家珍说道:“我们在军营里可忙了!每日寅时就得起床,起床后必须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毛巾、脸盆、衣物都得朝一个方向摆放得整整齐齐,然后立刻去训练场集合。集合以后就是热身,热完身就得绕城墙跑五里路。然后就是力量训练、障碍物训练、近身格斗等。下午得读书习字——”
王隐蹙眉,有些急不可耐的打断她:“等等,你是说…你们在军营里还要学习?”
“那是自然!城主说了,目不识丁的兵不是好兵,我们不仅要能打仗、会打仗,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王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想那草头王还有几分意思,冒天下之大不韪组建娘子军也就算了,竟然还让一群小娘子们读书认字。
怎么着,莫不是那位大王还要让这些姑娘们去考个文武状元回来?还是要培养出几个女将军?
王隐摇头苦笑,只觉得这位大王是想一出是一出,却又不忍打击女儿的积极性,只好敷衍道:“对对对,三娘说得都对。”
后宅长大的女人,哪个又是真的心思简单。
就算是王三娘,也察觉出了父亲嘴里的轻视和敷衍。
她唇角的笑容瞬间凝结,正欲分辨,却又想起总教官凤儿说的话,女子若想成就一番事业,必能忍常人不能忍之屈辱,受常人所不能及的苦痛,他人的流言、至亲的嘲笑、世人的欺辱都是常事。
只有当你真正做出来了一番事业,你说的话才有人听。
虽然夜深人静之时,她也会疑惑和迷茫,他们这样往前冲,目的地在哪里呢?
作为女子,她又如何能建功立业呢?
营地里的姑娘们应该大多有这样的想法,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谁都不说,谁都不问。
王三娘微微一笑,却没有辩驳,此刻不知怎的,她的一颗心已经飞回了军营。
她觉得,就算是再负重跑五公里,也好过在家里像是一只金丝雀般被人养着。
女兵们的训练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岚县的生产也在有条不紊的开展。
转眼之间就到了要过年的时候。
过年之前,徐振英召集所有人开了一个年度总结大会。
县衙里满满当当坐了一百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钱珍娘还细心的在门外贴了一张座次表,因徐振英说要商量要事,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整装出席。
徐家几房人必然是参会的,只除了徐德远称病缺席以外,还有二房几个小的也没来,几乎剩下的人全都来了。
紧接着就是徐振英的心腹,凤儿、钱珍娘、明小双、江永康等人。
最后便是之前从老廖手底下吸纳过来的,莫锦春、冯大婶、刘建林他们。
新年将至,岚县城内一片太平,众人虽然遭遇了逃难、饥饿、亲人去世等,此刻却有片瓦遮身,有热汤果腹,众人还是觉得心满意足。
因此这次的会议非比寻常,众人都是颇多感慨,这一相见只觉得倍感亲切。
岚县本地人也召集了不少,领头的便是兵营里文化和操练成绩名列前茅的人。
这些都是生面孔。
女兵这边由王三娘、刘盼儿、张婉君等人代表出席,而男兵这边则有卢飞、周博、关铁柱等人。
徐振英的军务部成立已经许久,男女兵却是各自为营分开操练,已经快一个月了,两方人马却从未打过照面。
因此双方一见面就忍不住打量起对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