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几个妇人立刻扭住她,其中一个人“呸”的朝她脸上吐了一泡口水,“毒妇,真是个毒妇!竟然把自己亲生的姑娘往外推,这年头畜生也能给人家当娘了!害死了自己姑娘,你有什么脸面哭?!该哭的是小引章才是!”
“对啊,小引章多乖啊!那么小的娃,就知道照顾弟弟,你要是嫌她是累赘,你给我啊!”
“我没有!”曹琴儿摇着脑袋,面色赤红,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咬死不肯承认,眼底却有眼泪不断涌出,“她都那么大了,怎么什么都要跟她弟弟争,难道她就不晓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吗?她落到今天这个下场,是她自己命不好,怪不到我头上!”方老太太气得捶胸,“蠢妇,真是蠢妇!可怜了引章那么好的一个丫头,却摊上你们这种丧尽天良的爹娘!”
说到这里,李秀才面色不虞,纵使曹琴儿做错了事情,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这帮人这般辱骂曹琴儿,这不就是等于打他李秀才的耳光吗。
再说了,他也不觉得曹琴儿有什么错。
引章虽说是他女儿,可流放路上,粮食都不够吃,他也不想带这么多累赘上路。
不知怎的,李秀才对于引章的死,是有些不舍,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如释重负。
大周朝姑娘一般十七八岁才出嫁,也就是说,他还得养李引章至少五年。
五年,家中哪有那么多粮食。
再说了,这流放路上这么苦,李引章死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方老太太,你说话要讲证据。当时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我夫人先救家里唯一的独子有什么错?引章的死,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更何况我们是她爹娘,我们生她养她一场,发生这种事,定然是我们做父母的心最痛。再说,这是我们李家的事,我想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对,你个老虔婆,仗着自己以前是官太太就指手画脚的,我们李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曹琴儿似乎失了理智,对着方老太太就是一顿怒骂,“我哪里对不起她李引章了,我养她到十二岁,比起那些生了闺女就淹死的人家不知强了多少倍!我曹琴儿对得起她!对得起她!”
方老太太冷笑流泪,“曹琴儿,你想清楚,你那宝贝儿子都不是你亲生的!你为了外人的种舍弃自己的女儿,糊涂啊!”
曹琴儿一把狠狠抱着李大郎,神色有些癫狂,“老虔婆,你就是羡慕我有儿子,我告诉你,我对我儿子这么好,等他以后当了大官,一定会好好孝敬我这个嫡母!女儿再好有什么用,女儿亲生的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别人家的!我凭什么要对她们好?!”
李招娣已经哭成了泪人,她跌坐在地,狠狠捶着自己的胸,“引章啊,都怪我,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早知如此,我就该一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徐青莺眼看李招娣的脸色慢慢发青,瞳孔有些扩散,当下急道:“不好,她这一口气上不来!”
“招娣!”
李招娣只觉得脑子嗡嗡的,似乎有些踹不上气,下一秒眼前一黑,便倒了过去。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她抬起来,方老太太连忙道:“这孩子伤心得背过气了,快掐她人中!”
黄氏也急道:“有针没有,刺她虎口上的穴位!”
“招娣!”曹琴儿也吓坏了,几乎是连滚带爬过去,搂着招娣不松手,“儿啊,你可别吓娘啊!你快醒醒!”
“假情假意!”
“招娣有把子力气,这要是死了,李家就没人干活了。可不得掉两颗眼泪。”
曹琴儿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冷嘲热讽,只坐在地上,抱着李招娣。
众人手忙脚乱的的一通操作,又是掐人中,又是刺大穴,又是拍她脸,李招娣这口气终于提上来,幽幽转醒。
当她看见抱着她的人是曹琴儿时,李招娣惨然一笑,幽幽问道:“娘,引章是我的亲妹妹,你咋那么狠的心呢。”
“好啊好啊。”曹琴儿一把推开李招娣,“一个个的都来怪我,干脆你打我一顿好了,或者我给她赔命行不行?!”
曹琴儿扯着李招娣的手,“啪啪”的就往自己脸上招呼,打得又重又狠,声音清脆,毫不留情。
看着曹琴儿癫狂的样子,先前还阴阳怪气的众人心底终究是有些不忍。
是啊,儿女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有哪个是真的不心疼的?
“这样够不够?够不够?要不要我赔命给她啊?!”曹琴儿彻底疯了,跌在地上哭得捶胸顿足,李招娣看着这样的曹琴儿,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无法原谅曹琴儿。
可她也说不出怪罪的话来。
她似乎有满腔的愤怒,可却不知道这股愤怒应该向谁发泄。
“别吵了!”赵班头提剑而来,一双厉眸环顾四下,“这么大哭声,你们是生怕流寇不知道我们位置?你们一个个是不是忘了我们这是在逃命?”
想起身后可能还有流寇在追,众人一下心惊胆战,敛气屏声。
“休息够了,都给我站起来继续走!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这是在逃命,不想死的跟紧点!跑得慢的,跟不上的,你们自求多福吧!反正流放路上总要死人,自己不想活也别拖累别人!”
赵班头一声令下,众人只能立刻启程。
月黑风高,一行人继续抹黑往前走。
不知是他们运气好,还是因为今年大周朝格外冷的原因,这一路穿山越岭,他们竟然没有碰上什么大型动物。
就说万一碰上个什么狮子老虎的,这一行人至少要损失一半。
这回跟流民的战斗,死的有孩子和青壮年,算下来约莫有十个人。
整支队伍沉浸在痛失亲人和逃命的气氛中,众人皆沉默不语的低头赶路。
更何况还有未知的明天。
他们几乎所有值钱的都被抢走了,干粮、衣裳、蓑衣、药品,那帮流民是能抢的都抢走了。
他们现在就只有村子里那几个老人剩下的一点口粮,也不多,最多维持一两日,他们就会面临深山迷路、弹尽粮绝、天气严寒等极端情况。
到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
一个晚上走走停停的赶路,终于天光麻麻亮,众人听见了潺潺水声,队伍里有人叫到:“班头,有水了!”
众人强打精神,携老扶幼,走了大约一里路,终于看见了一处小河沟。
总算有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