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和钱珍娘在马车外围一圈,两个人紧张得要命,钱珍娘要不是背靠着凤儿,怕是要腿软倒地。
局面一触即发。突然有瘦弱的妇人走近了,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就拉扯住了队伍里的某个小姑娘,沙哑着声音哭求着:“小姐,求求您,给点吃的吧。我孩子还没有四个月,饿得嗷嗷哭,这嗓子都哭哑了…我们都是金州县城下面老老实实的农民,家里的田地和房子都被洪水冲走了,孩子爹也死了,孩子奶奶为给我们省一口口粮,活生生的饿死了。我一个人带着孩子逃难,实在是太难了啊……求求您了,就给一口粮食,给我们孤儿寡母留条活路好不好……”
那被拉扯的小姑娘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只往自己祖母身边钻,那祖母年岁已高,只冷着脸驱赶:“走走走,上别去要饭去,俺们这些都是流放犯人,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更别说粮食了!”
“大婶,求您就给一口!我这刚生了孩子,半点奶水也没有,我孩子还这么小…没了爹娘他活不下去啊……”那妇人哭得肝肠寸断,干脆跪倒在地,不住的磕头,直磕到满头是血。
方家老太爷虚弱的声音从马车内帘子传出,“这前面便是金州大城,附近也有许多城镇,城里有救济粮,你们为何都不进城领粮食?”
“呵,救济粮?我们连城门都进不去!自从九月发了大水以后,金州附近全是流民,那些狗官直接把城门给关了!”
“现在金州的粮价已经涨到了五钱银子一斗,这吃的哪里是粮食,分明是我们的血和肉啊!”
“就是啊,更别提还有流窜的流民土匪,他们见人就抢,饿狠了连人都吃——”
方老震动,掀开车帘,痛心问道:“那朝廷送来的粮食呢?金州今年赈灾款子就有二十万两,银子呢,粮食呢——”
“朝廷怎么会管我们的死活,怕是又被哪个狗官贪了吧。”
“胡说!”方老震怒无比,“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可俺们就是领不到粮食!老爷,您行行好,给一口吃的吧!”
徐青莺何其忍心,可她知道,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么眼下虎视眈眈的这群流民队伍绝对会像饿虎扑食一样上来。
她没有办法保全这么多人。
眼瞅着流民们渐渐往中间队伍靠,这一刻,徐青莺心如刀绞,却又异常冷酷,却只能冷着声音大喊一句:“马家奶奶,快走!莫耽误了行程!”
“且慢!”队伍里有人喊了一句,方如玉满脸是泪,隔着车帘冲那女人招了招手,又对徐青莺说道,“徐六姑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对母女都快饿死在眼前,你怎能视而不见?”
徐青莺心中骂了一句蠢货!
方家老太也道不好,还来不及阻拦,方如玉就已经递过去了一小袋干粮,她擦着眼泪说道:“我也没有多的了,你拿着这粮食进城,说不准能寻个差事———”
方如玉话音未落,那妇人就一把抢过了那袋干粮转身就跑,“唉!——”
方如玉还想说两句,哪知突然一阵骚动,刚刚还围聚在队伍周围的流民们突然呼啦啦的一拥而上,全部追着那女人而去。
那女人身体瘦弱,只跑了几步就踉跄倒地,几十人跑了上去,开始互相推搡你争我夺。
那妇人沙哑的声音高呼着:“这是我的粮食!这是我的粮食!!!”
很快声音淹没了下去。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妇人被涌上来的众人踩踏断气,局势一乱,刚刚还蓄势待发的流民队伍似乎开始躁动起来,纷纷朝他们队伍跑来。
情势一乱,众人全都慌了手脚。
山谷之中,突然几百人异动!
突听得有人大喊一句:“他们有粮食!给我抢!”
徐青莺见状不好,连忙探出马车,大喝一声:“所有人!全速前进!谁敢冲我们来就杀了他!!!赵班头,前锋开路!明小双、刘大壮,队伍最后两翼断后!两侧青壮年,护住车马妇孺,给我杀!”
所有人神经高度紧张,被徐青莺突如其来的那么一嗓子,全都高举手里武器瞪着来人!
一两百人气势汹汹,杀气惊人,瞬间让那些准备来偷袭的难民打了退堂鼓,这一犹豫之间,赵班头已经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的砍了几个人。
而队伍后端的几个人被队形冲散,
“奶奶的,这帮人敢抢我的东西,全砍了!”
“怕什么,徐姑娘说了,全杀了!”
队伍里的人都吓傻了,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不断有姑娘们尖叫着喊着。
血线飞溅,喷得为首的难民们满脸是血,看着已经倒下的几具尸体,这帮人方才看到两方战力差距,面露恐惧说道:“他们有刀!老大,我们还抢不抢?!”
徐青莺站在马车之上,手里举着用树枝做成的武器,一双厉眸毫无惧色,她身材瘦弱,可站在马车之上人群之中,却莫名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魄。
徐青莺声音清亮,一声厉喝,回荡在山谷之中:“谁敢上前一步?!!”
那为首的难民头子见他们不好惹,又见那十几个解差手里全是真家伙,心生退意,正迟疑要不要继续抢夺物资的时候,那些人却已经走远。
他们跑得极快,一直跑出了老远,众人还心惊胆战的不敢停下。直到所有人体力耗尽,远处的打杀声逐渐远去,徐青莺才下令让队伍修整。
众人都吓坏了,一个个手里还握着武器不敢放手。
尤其是方如玉,这回回过神来,一下崩溃痛哭起来:“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
徐青莺跳下马车,气势汹汹的走到方如玉面前,随后“啪”的一个耳光过来,声音清脆,打得众人全都愣愣的看过来。
徐乐至惊得差点跳了起来,一时之间,看着这样的徐青莺,她第一次因为害怕而不敢说话。
此刻的徐青莺,看着像是一头野狼。
眸光发红,只消一口就能咬断脑袋。
方如玉被猛地一巴掌打得懵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你不光害了她,还差点害了我们所有的人!”徐青莺从未如此愤怒过,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方如玉,眼睛深处全是凉意,“对了,还有她的孩子,那孩子不过四个月,就因为你有可能饿死,有可能被人踩死,甚至有可能被人拿去分尸烹食!你说我于心何忍,我倒要问你一句,你又于心何忍!!”
方凝墨一把抱住有些神情恍惚的方如玉,眼泪簌簌而下,“徐六姑娘,你别打了,我姐姐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她也是一番好心,她现在已经很内疚了,求求你别逼她了!”
方老夫人眼皮子一跳,皱眉看着她。
方家人也全部起身,神色各异的盯着徐青莺。
这打的可是方家的嫡长女,说不准是未来的二皇子妃,是整个方家最后一个体面人。
这一巴掌不仅打在了方如玉的脸上,也打在方家众人的脸上。
方老爷子打了圆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大家都冷静一下。”
他又看了一眼吓傻了的方如玉,责备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徐青莺咬紧牙关,任愤怒的情绪汹涌而来。
她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人因为一袋粮食被活活踩死,眼睁睁的抛下那个妇人怀中的婴儿逃命,即使明知方如玉只是一个导火索,徐青莺依旧无法摆脱那种无力的沉重感。
徐青莺环顾一圈,望着还心惊胆战的众人,“我劝大家都收一收同情心,还有不听劝的,想找死的,我徐青莺绝不会再管!”
立刻有人表态:“徐姑娘,我们听你的!”
“对!这帮流民也太恐怖了,不,他们简直都不算人了。”
“我瞅着刚才那妇人竟然被活活踩死,真是太残忍了!我想要活下去,就算是到黔州当流放犯人也好,我不想死!”
“徐六姑娘都是为了咱们好!以后队伍里再有人胡乱发善心招来祸事,我们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