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队伍行进到了中午,趁着众人原地休整的时候,赵班头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
虽然他步伐稳健,眉目不动,可眼底的热切却出卖了他的心绪。
“徐小妹!”赵班头热情的走了过来,拿着两个馒头塞到了徐青莺的手里。
最近手头钱多了点,伙食变好了,徐青莺也有意无意的让自己多摄入蛋白和碳水,是以流放路上她竟然还长胖了。
只不过风吹日晒,皮肤不见刚出发时的白嫩细致,微微有些发黑。
徐德贵和徐慧鸣两父子见赵班头果然如徐青莺所说来找她了,心下佩服徐青莺的神机妙算。
在接收到徐青莺的眼色后,父子俩很有默契的将旁边的闲杂人等引到了旁边,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赵班头这回倒是学会了打官腔,上来便关切道:“徐小妹,这肥皂的方子丢了,你是真一点都不着急吗?”
徐青莺心底发笑,暗想这只老狐狸坐不住了,估计是昨晚派出去的那两个人空手而归,没找到黄牙子的踪迹,让人给跑了。
谁让你当墙头草。
我徐振英的墙头草可没那么好当。
于是徐青莺叹口气,“着急又有什么用。方子丢了就丢了吧,那玩意儿再怎么值钱,哪里比得上我姐姐的清白要紧?”
赵班头心里急得不行,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可是那方子丢了,黄牙子必定转手就卖给其他人,这样一来,咱们还怎么做肥皂,怎么卖肥皂?”
“照样做呗!”
“哎!”赵班头拍了拍大腿,“我的好妹妹哦,平日里看着那么机灵,怎么关键时候倒糊涂上了。你也不想想,那方子,黄牙子再怎么也得卖几个几万两吧,出得起几万两的人家,哪个不是跟朝廷的人有关联?他们拿了方子,若发现市面上还有肥皂,那不得派人把咱们老窝都端了?说不准为了排除异己,还给咱们头上扣几个帽子把咱们都关起来!”
徐青莺不动声色的啃馒头,暗想赵班头现在知道着急了,昨晚怎么还话里话外的要保黄牙子呢。
保自己的手底下人没关系,可黄牙子这个人必须除掉。
而除掉黄牙子,若没有赵班头的点头可不行。
且让赵班头再急一急。
徐青莺却幽幽道:“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只能怪我们运气不好,命里没这么财运。不过赵大哥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我丢了几千两银子都不着急呢。我也没怎么亏本,大不了就当白忙活一场,反正我该发的钱都发了。”
赵班头觉得徐青莺油盐不进,她是不亏本了,可他还想挣钱啊!
这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么从自己手里溜走,赵班头昨晚是急得一夜未睡,险些头发都熬白了。
要不是考虑到将来还得靠徐青莺支撑起这一摊子,他昨晚甚至都想跟徐青莺翻脸,阻止她把方子交给黄牙子。
赵班头此刻是悔得肠子都清了,都怪他瞻前顾后,错失良机!
若是昨夜他反应够快,就应该直接和徐青莺摊牌,两个人联合把黄牙子给弄死,这样一来,既保住了方子,又成全了徐音希,这是一箭双雕的事情!却因他的犹豫而错过!
至于黄牙子……
赵班头这回是真恨上他了。
好哇,他自认不算是严苛的上峰,兄弟们有奖有罚,这次肥皂生意挣了钱,他自己也没留多少,大部分还是给弟兄们分了。他这样的上峰哪里去找?
岂料这个黄牙子不是个东西,贪心不足蛇吞象,竟然敢断了他们的财路?
昨晚还是该狠心,直接杀人灭口才对!
反正每年流放路上都有解差发生意外,到时候随便填个文书资料,又有谁会去追究?
黄牙子既做得了初一,他又怎么做不了十五了?
赵班头左思右想,只恨不得立刻想出一个理由,也让徐青莺急上一急,徐青莺若不动手,他那个脑袋怎么想得出来办法?
怎么才能把徐青莺也拉上船呢?
最好两个人一起联手收拾了黄牙子。
赵班头绞尽脑汁,冷不丁余光瞥见了徐青莺。
那姑娘很淡然的啃着馒头,另一只手拿着一根树枝,在沙地上很是清闲的练起了书法。
她的动作不紧不慢,透着股子优雅,好似在她身边,风变得轻了,云也淡了,时间都慢了下来。
赵乔年越发着急上火,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他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树枝,气呼呼道:“徐小妹,你今日必须给我想出个办法来,咱们一起联手把方子要回来!”
徐青莺慢腾腾的说道:“黄牙子都跑了,这可怎么要?我劝赵大哥心态放平和一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老子偏要强求!”赵乔年可不敢对徐青莺发脾气,这回只好伏低做小讲条件,“徐姑娘啊,你脑袋瓜子聪明,你帮我想个法子。只要这肥皂方子要回来了,以后…以后我们解差队伍的人你随意调遣,我们只要一分利润!还有…还有……”
赵乔年看着笑眯眯的徐青莺,终于下了决定,“黄牙子若是抓了,随你处置,我赵乔年若是吭一声就不是个男人!”
“好。”徐青莺这回终于正色了些许,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黄牙子敢这么欺负我徐家人,我总得帮我四姐讨回个公道。不过既然赵班头都提出了只要一份利,我也不好拒绝,看在咱们兄妹一场的份儿上,这个忙我还非帮不可了。”
赵班头听完,一阵喜色,可刚过片刻,又总觉得徐青莺这番话怪得很,怎么听都觉得哪里不对。
一侧的徐慧鸣不由心服口服:“我妹妹这以退为进的手段,当真是让人开眼。这下连赵班头都要对付黄牙子,黄牙子怕是跑不掉了。”
徐德贵也感慨道:“你妹妹说这一招又叫驱虎吞狼,这一下赵班头不得不跟咱们一起对付黄牙子。由此可见,人只有伤害到自身利益了才晓得着急。”
徐慧鸣看见徐青莺冲他招手,他连忙走了过去,先对赵班头行了礼,便听见徐青莺说道:“既然如此,烦请哥哥去写一封信过来,请兴元府的齐二姑娘帮个忙,看能不能先找到黄牙子。等咱们入了城,卖了肥皂,再去兴元府内最大的客栈找她。”
徐慧鸣心中有疑,这封信昨晚不是已经写了吗?
可瞧着徐青莺一本正经的样子,他只能连忙称是,钻进了齐二姑娘送的马车之中。
压箱底处,昨晚写的那封信完好无损,徐慧鸣掏了出来,又读了一遍,随后重新装进信封,磨蹭得差不多了后才走出马车内。
他听见赵班头的声音:“徐小妹当真有把握找到黄牙子?”
“试试嘛。黄牙子想要尽快脱手方子,第一人选就是兴元府的齐二姑娘。咱们就死马当活马医,万一抓着人了呢。”
赵班头只能点头,想着她的法子是要比他满山找人好一些,只好道:“也只能如此了,再说眼下也没其他的法子。”
徐慧鸣适时地打断了两人,将信递给了赵班头,徐青莺嘱咐道:“赵班头,莫耽误时间,速速派人去兴元府送信。否则晚了黄牙子就跑了。”
赵班头立刻点头,马不停蹄的找了手下跑路。
赵班头为人谨慎,送信人临走之前,他还拆开了信封,见里面所写内容确实如徐青莺所说,是让齐二姑娘见到黄牙子先稳住他,等他们来要人。
可事后,赵班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直到下午些时候,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那信纸…没有一点油墨的味道!
明显是风干很久的信。
联想事情的前因后果,又想到徐青莺那始终淡然的样子,赵班头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完了,又遭徐青莺的道了。
那丫头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算借他手除掉黄牙子吧?
赵班头仔细回想起来昨夜谈话的每一个细节,如果他观察得再仔细一些就能发现在他替黄牙子说话,并敲打徐青莺之后,徐青莺似乎就对他有些不冷不热了。
再到后面,出银子,出方子,讨价还价,似乎整个局面一直都被徐青莺牵着鼻子走。
赵乔年还就不信了,难不成她徐青莺真是个仙人,几十万两银子都不放在眼里?
赵乔年意气之下,立刻站起身来,气冲冲的想去找徐青莺理论。
可刚走了几步,理智又回来了。
早上他话都已经放出去了,说了自己只要一分利,说实话他本来也觉得自己只能占到一分利,现在去说像什么样子?
徐青莺怕不是还以为他要反悔。
左思右想,赵班头的脚步又缩了回来。
罢了罢了,赵班头算是看出来了,徐青莺表面看着好说话,实际上是个不好相与的。
这不,他不就是觉得黄牙子这事儿是个私德问题,他让人去揍了黄牙子一顿,已经算是给徐青莺交代了。
徐青莺若是懂事一些,就不该抓着这件事不放,岂料对方竟然一步一步将他架了起来,如今手底下的兄弟们都知道黄牙子带着方子跑了,由不得他不处置黄牙子。
赵乔年细想之下,竟后背有些发冷。
他不得不更往更深的地方想,若是从一开始徐青莺的目的就是借他手解决黄牙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