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莺盯着那人,心里只道不好。
果然那人一见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像是料到他们要杀人灭口一般,还未走进就在门口大喊大叫了起来。
“音希姑娘如何了?还请徐姑娘放心,我黄牙子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会负起责任的!你们放心,我明日立刻手书一封告知爹娘,不日定迎娶徐四姑娘过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黄牙子这话,如同平地起惊雷般。
莫说徐德贵几人,就连在坝子里做工的人都愣住了。
有人见他浑身湿透,立刻关切问道:“呀,黄官爷,您这是怎么了?是掉河里了吗?”
黄牙子笑眯眯的朝徐青莺一笑,似挑衅、似得意,他心知只要安全到了这里,就算是徐青莺也奈他不得。
此刻他做出一副万分懊恼的样子,抬手便“啪啪啪”的打了自己几个耳光,“都怪我,我方才想去河边打水,却看见徐四姑娘不慎跌入河中,险些被湍流带走。我救人心急,只能下水救人…这…这…”
大堂哥徐慧嘉这回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方才徐青莺拉着他们就走。
他气得脸色青白,抬脚便踹在了黄牙子的心窝,一脚将黄牙子踹得连连后退几步,一屁股倒栽葱倒在地上。
“妈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妄想娶我妹妹!”
“大哥,是我错了,我不该救人心急下了水…早知…早知我就拼命的跑回来叫人才对!都怪我,都怪我!可是事已至此,我愿意对徐四姑娘负责,大哥你放心,从此以后徐家人就跟我自己家人一样,你就是我亲大哥!我会对音希姑娘好的!”
围观的人见此,又一听说这样的大事,自然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全都凑了过来。
“徐家老大,你这是干什么,人家救了徐四姑娘一命,你怎的反而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
“就是啊,那河边的水那么急那么冷,人黄官爷可是差点丢了性命才救回你家妹妹。你不说谢也就罢了,还动手打人,这世道有没有天理了?”
“他莫不是想着徐四姑娘以前是官宦人家的女儿,看不起人家黄官爷吧?唉,我说徐家的,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地位,徐四姑娘一个流放犯人,那可是贱籍!她能找到黄官爷这样的都算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就是,黄官爷哪里配不上徐四姑娘了?我瞅着徐四姑娘柔柔弱弱的,怕是不好养活。刚好黄官爷救了她一命,她身子也被人家看了,不干净了,以后还有哪家会要一个失贞的姑娘?我看这就是天赐良缘!”
“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徐家老大,还是赶紧让你二叔二婶来商议婚事吧!”
“这起子狼心狗肺的东西,就不该伸手救她。救什么救,让她被水冲走算了……黄官爷救人心切,那是积德行善,偏徐家人不领情,一见面就给人家一顿拳打脚踢。怎的,你们非要见了徐四姑娘的尸首才晓得后悔?”
一席话说得徐家三人怒火直冒,偏黄牙子时间和地点都掐得精妙,三言两语就占据了道德高地。
徐家人已经失了民心,瞬间百口莫辩。
徐慧嘉死死瞪着黄牙子,只恨不得杀了黄牙子解气。
偏黄牙子将姿态放得更低,身子蜷缩着,摊在地上不肯起来,还不忘冲众人感恩戴德:“多谢诸位帮我说话。我也是没有办法,这遇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只能认了。诸位也请帮我做个见证,我黄某明日便写信告知父母请求完婚。”
众人听见这话,都觉得黄牙子做人做事妥帖得很。
瞧这几句话说得,简直是说到人心坎里去了。
甚至还有人语气羡慕:“黄官爷这样重情重义的真是少见了,可恨我那女儿没这个福气——”
“可不是嘛。唉,真羡慕徐四姑娘有人帮着脱籍,说不定人家还没有到黔州就被赎回去汴京城当太太了!”
“唉,不像咱们,后半辈子有得受咯——”
徐青莺强忍怒气,唇边压着一抹极低的笑,心知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已然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这样精妙的安排,时间掐得如此巧妙,若说黄牙子身后没人指点,徐青莺根本就不相信!
好,竟然敢打上徐家人的主意。
很好。
许是看见徐青莺的脸色了,刚才那帮说话的人互相扯了扯,示意安静下来。
毕竟徐青莺有几分本事,在营地里说得上话,众人多少得买她的面子。
眼见徐青莺脸色发黑,有人便笑着打圆场道:“黄官爷和徐四姑娘的事情,咱们外人就别跟着掺和了。此等大事,徐姑娘还是快些去请徐二爷和徐二太太吧。”
有人很怵徐青莺,立刻也附和道:“说什么哪,说什么哪,这些事情自有徐家人操心,有这功夫咱们还不如多做两块肥皂多挣两文钱哪。走走走,上工去——”
几个人连拖带拽的,拖着看热闹的人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徐青莺缓步上前,冷冷一扫黄牙子,“黄官爷,楼上请吧。”
黄牙子看见那双干净通透的眼睛,她并不见得生气,反而因为这种冷静,让他不由得头皮发麻。
一想到徐音希那窈窕的身段,秀气的面庞,温声细语的声音,黄牙子一股热血上头,事已至此,无路可退,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他也得硬着头皮去了!
再说,徐四姑娘还有个大官外祖在汴京城呢。
不看僧面看佛面,堂堂一三品大员,就算是为了自己的脸面,也不至于让他们过得太难看。
连家的外孙女婿,光是想到这个身份,黄牙子就兴奋得浑身发抖。
莫说挨徐家两顿打,就是刮了他的皮他都愿意。
黄牙子知道徐青莺跟赵班头交好,因此不敢拿乔,做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徐姑娘,你知道我是救人心切,不忍徐四姑娘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人葬身河水之中,你怨我恨我都是该的,还是那句话,该我的责任我不会逃避。只不过……既然要上楼拜见徐二爷,可否容在下去换身干净衣裳?黄某这样子,着实有碍观瞻——”
黄牙子一边说这话,一边打着摆子,冷得脸色青白,瑟瑟发抖。山间十一月的河水,冷得刺骨,黄牙子浑身湿透了,衣裳黏糊糊的挂在身上,一点风吹来,那寒气就像是刀子一样往骨头缝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