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
王安石与路文远相对而坐。路文远一脸郁闷,没想到来送祥瑞,竟然送来一个假的。
“王推官,瑞石造假与我绝对没有任何关系,我深知伪造祥瑞乃是大不逆之罪,绝不可能冒险做此事,更没有任何理由做此事!”
王安石看向他。
“路知州,没人怀疑你呀!”
“还没怀疑我?没怀疑我值得你们三位同时出马吗?我不惧查,但……但千万不能冤枉我啊,我完全就是依据规矩行事,地方出现祥瑞,自然要第一时间向朝廷汇禀了……”
路文远委屈得就像是个小姑娘。
包拯、苏良、王安石三人同时奔赴相州的阵仗将他吓到了。
王安石淡淡一笑。
“你放心,你已经排除嫌疑了。”
“做此事者,定然具备三个条件,其一,有亲眷挚友身在牢狱,半年或一年前被判刑;其二,久居在相州,与那块山林或周边的农田有关联;其三,读过书,有家产。”
“啊?这……这是怎么看出来的?”路文远甚是惊诧。
相州境内,符合这三类条件者,范围一下子缩小了一大圈。
王安石道:“大皇子乃嫡长子,被封为储君,只在早晚。其伪造此等祥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盼着朝廷大赦天下……”
“那必然是相州人吗?有没有可能是外地人做的?”路文远又问道。
王安石摇了摇头。
“不可能。此举乃是为了救人。而大石若放在他不能经常看到之处,风险甚大,历经一年,石头可能被破坏或者被人拉走,各种情况都会导致前功尽弃,他不可能冒此风险,故而一定和那片山林有联系。”
“其次,一般的小百姓不可能想出此等主意,也没有这个胆量,更难以等上半年到一年。”
……
王安石缓缓讲着,而路文远则是听得一愣一愣的,前者分析的实在太到位了。
如此一讲,破案难度减少了许多。
“待到了相州,伱立即命人查找案宗即可。”王安石最后道。
“有道理!甚有道理!”
路文远甚是激动。
此案若不能破,他献祥瑞将会是一个笑话,甚至可能会断绝他未来的仕途。
路文远眼珠一转,道:“王推官,你的推理甚是正确,我建议咱们立即汇禀给包学士和苏中丞,你为主,我为辅,让我也说两句,以此将功折罪,你觉得如何?”
王安石摇头一笑。
“你以为我能想到,那二位就想不到吗?”
“他们两个乃是咱大宋绝顶的聪明人,我告诉你,不过是不想显得你做事太过愚笨而已!”
王安石的话语虽然不好听,但路文远还是非常感激为他指点迷津。
“王推官,不知你为何要帮我?下官实在感激不尽。”
“因为你在相州的官声还不错,愿意为民做事。另外你对相州的商税处理,甚合我意,你能做一个百姓的父母官。”
王安石作为变法司成员之一,又在三司任职,外加他超强的记忆力,对大宋每个知州的情况都甚是熟悉。
“多谢了!”路文远朝着王安石重重拱手。
……
三日后,深夜。
苏良一行赶到了相州州衙,简单吃了晚饭,洗漱一番后便睡下了。
然后第二日一大早。
苏良带人前往现场勘探,寻找承包山林者以及附近的农户。
王安石与路文远则在州衙内翻阅案宗。
包拯则是坐在官衙,待苏良将证人或可疑人送到官衙,包拯便可是提审。
三人配合,效率非常高。
日近黄昏。
就在路文远还有些懵的时候,凶手在包拯推理出他的一切计划时,哭着认罪了。
认罪者乃是相州的一名贩布的商人,其名为俞有亮。
其子名为俞乐,八个月前因斗殴致人重伤罪,判徒刑三年。
俞有亮还有一个老娘,其老娘甚是疼爱孙子,然身体有恙,根本等不了其孙子三年。
于是,俞有亮便早早策划了这次伪造祥瑞之事。
一旦朝廷大赦天下,其子最多挨几十板子就能被释放了。
包拯当场宣判——
俞有亮伪造祥瑞,形同大逆,判处死刑。
但考虑其乃是为尽孝道,准许其子俞乐见其祖母一面,并为其父收尸。
与此同时,俞家父子之罪遇大赦而不赦。
对此,俞家父子没有任何异议,当场签字画押。
路文远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三人的效率实在太恐怖了。
没有刑讯逼供,没有恐吓威胁,没有使用假证,不到一日,就结案了。
随即,王安石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写完了一整套的结案陈词。
然后,在天擦黑之时,三人便离开了相州。
路文远感觉就像是一场梦。
往昔。
他还觉得自己乃是大才,完全有成为京朝官甚至入中书的可能。
现在的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再努力,恐怕也难以赶上包拯三人的水平。
……
三日后。
包拯三人回到了汴京城。
朝廷张贴公告,将此案的前因后果告知了百姓。
此案告知天下人:不可私造祥瑞。
即使是为了尽孝而伪造祥瑞,也是死刑。
与此同时。
苏良、包拯、王安石三人,联名上奏,请立大皇子为太子。
赵祯欣然同意。
立储的仪式相当复杂。
赵祯先命学士院拟旨昭告天下,然后在大庆殿举行盛大的礼仪。
由于太子还没有到开府的年龄,故而还是住在皇宫。
好在大宋没有专设的“东宫”,太子住在哪里,哪里就是东宫。
立储仪式举办完成后,官员们最关心的就是太子的属官人选了。
很快,又一道诏令下达。
加封首相文彦博为太子少师,次相富弼为太子少保。
这两个职位看似很牛,但只是虚衔,并非太子之师,甚至只是宰执退休时的加官。
最香的一个岗位,名为太子宾客。
一般由副相兼任,这个才相当于太子的老师。
类似于曾经的晏殊之于赵祯。
此等殊荣,无人能比。
太子见其乃是要行礼,并称呼老师的。
孙复、胡瑗只是讲课的老师,而太子宾客是教太子如何做皇帝的老师。
政事堂内。
吴育、张方平、王尧臣、欧阳修、曾公亮、梁适等人都甚是紧张,都盼望着自己能够担任太子宾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