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九,清晨。
苏良从临朐县县城的一家客栈中醒来。
那两名士兵也被带到了县城。
他们将在杜雷的监视下,继续向朱太公运送牛筋、牛角。
朱太公若能将如此数目的牛筋、牛角顺利卖到县衙的牛筋库,那说明牛筋库的吏员也有问题。
苏良想挖一挖,这条损公肥私的交易到底涉及了多少人。
一县之事,往往是最复杂的,其中牵扯的人情世故,有时就连包希仁都难断。
吃罢早餐。
苏良便在临朐县县城溜达起来。
青州共有六县。
分别是:益都县、临淄县、寿光县、千乘县、临朐县、博兴县。
其中益都县为州治之所。
而临朐县乃是六县最穷之县,不过苏良从县城的店铺和人流来看,感觉还算不错。
至少要比西南地区的大多数县城要富裕多了。
临朐县县城西,驻扎着一座军营。
便是青州镇海军,第二指挥营,虎威指挥营。
大宋禁军,驻扎操练,都是以营为基本单位。
一营为五百人,集体训练,集体完成日常任务,有特殊任务才会合并在一起。
其不受地方县衙管辖。
军营驻地两年换防一次,不过缘于置将法的施行,换防时,将兵不再分离,这使得将的权威提升了许多。
……
近午时。
苏良刚在一座茶馆包间内坐下,便见杜雷急匆匆地走了过来。
“头儿,孙四与洪山刚到朱太公宅中,便被朱太公连人带货,全押送到县衙了!”
孙四和洪山。
便是苏良昨晚在高坡食店抓的那两名士兵。
苏良微微皱眉。
朱太公如此做,只有一种可能。
孙四和洪山泄露了他的存在,朱太公为自保,便要让这二人当替罪羊。
县衙无权审判禁军士兵,这二人定然会被送到虎威指挥营。
“这……这是要断臂求生啊!”苏良喃喃道。
如此一来。
二人当了替罪羊,又为“虎威指挥营”报了信儿,苏良再想查军队经商的相关信息就困难了。
杜雷道:“头儿,要不咱们直接去虎威指挥营将那个营副指挥使朱经业抓起来,严审一番,一定会有所收获。”
孙胜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不是让头儿犯错吗?无凭无据,大闹军营,万一抓起来后也找不到证据呢,留给头儿降职的空间已经不多了!”
孙胜一脸认真。
看上去丝毫不像是调侃,而是真真切切为苏良的仕途着想。
苏良无奈一笑。
“确实不能硬来,还是要依法而行,去找证据,而后才能再审。并且若真是整个虎威指挥营都在经商,他们实乃一损俱损,很难靠审问得出答案!”
“那……那我们去县衙亮明身份,审那两个兵总没错吧!”
苏良接着摇头。
“盗用军需物质,已是死罪,他们的罪名已定,必然会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然还要连累家人,此刻,我们亮出真实身份,反而会让他们的幕后之人将尾巴藏起来!”
苏良想了想。
“幕后主使者定然比我们更着急,我们接着暗地里查,从这位朱太公的身上查,查县城的质库、妓馆、酒坊、商行,查完临朐县,再查青州城。”
“是!”孙胜和杜雷同时拱手。
军营经商,向来都是做赚快钱的生意。
一般都是:开质库(放高利贷)、开妓馆,私自酿酒,在公车中携带私货。
“另外,虎威指挥营的信息搜集过来了吗?”苏良看向孙胜。
“今日天黑之前,一定能送达。”
苏良点了点头。
当下了解虎威指挥营最快的渠道便是青州城州衙的资料。
苏良身边探查情报的护卫,可凭特殊公凭,索取这些信息。
……
一个时辰后。
正如苏良所料,孙四和洪山被县衙衙役押送着去了城外的虎威指挥营。
近黄昏。
苏良正在客栈房间内,撰写奏疏。
杜雷快步走了过来。
“头儿,客栈外有两個盯梢的,应该是朱太公的人。”
苏良放下笔,心中并不意外。
临朐县县城很小,生人也并不多。
若孙四与洪山交待了苏良三人的相貌,想要找到三人并不难。
杜雷和孙胜身形魁梧健硕,苏良面色白皙、气质非凡。
三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能让别人过目不忘。
杜雷接着说道:“我将咱们的人也都安排过来了,一旦他们有动作,就立即将他们擒拿!”
杜雷粗中有细。
孙四和洪山违规携带匕首和自制弓弩,那朱太公这些人也可能有武器。
为了苏良的安全,他必须万分谨慎。
苏良点了点头,道:“先不要暴露咱们的人,我倒要看看这位朱太爷有多嚣张,他敢来刺杀我吗?”
朱太爷虽不知苏良的身份。
但苏良看到了牛角、牛筋,并从孙四和洪山的嘴里问出了朱经业。
任何人细细一想,都能联想到军队在薅公家羊毛或做买卖,甚至朱太公已猜出,苏良是个官身。
盗窃军用物资,严重者可处以极刑。
朱太爷还真有可能铤而走险,为防事情败露而杀掉苏良三人。
这时,孙胜走了进来。
“头儿,拿到虎威指挥营的相关信息了。”
苏良当即接过信封,拆开认真看了起来。
虎威指挥营。
青州镇海军第二指挥营。
去年六月奉命驻扎到临朐县县城西,营指挥使马旭因父亲病逝,在去年八月回家丁忧,虎威指挥营一直都是由副指挥使朱经业统管……
此指挥营。
训练成绩、营内风气、士兵斗志等一系列指标都在镇海军中排末流。
其中。
有近乎四成的士兵都有在今年年底降为厢军士兵的可能。
禁军降为厢军。
地位降低,俸禄降低,并且会更苦更累。
此外,虎威指挥营副指挥使朱经业操练水平一般,但擅于制作弩器,营内有一个五十名士兵组成的军器所,主要负责制弩。
大概就是这些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