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踏!踏!
厢军士兵们大步向前,压迫感十足。
苏良从县城别处视察归来,刚站在德福街上,便听到一道响亮的声音。
“若你们不动手,本官便命厢军士兵强拆,若有损坏,官衙一概不负责。持械反抗者,一律抓进县牢重惩!”
众人听齐阿公的语气,俨然已心生自杀之意。
杜雷立即会意,道:“我……我一个人都能吃六斤!”
苏良对德福街商户侵街之事,有了更加详尽的了解。
郑有泽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慢着!你不相信我,还有人能为你们主持公道,你若现在死了,我……我有无数种办法让你孙子读不了书!”
就在苏良正慢慢喝茶时。
郑有泽道:“这位老者,乃是当朝前首相,岐国公陈执中。”
有人道:“齐阿公,不值得,不值得丢了性命,我们还可以接着向上告,不行,咱们就去汴京城!”
日近黄昏。
德福街上的叫卖声再次响亮起来。
若是赵祯听到百姓的此番感叹,估计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全民变法,少一个百姓都不行。
双方再次形成对峙局面。
就在这时。
齐阿公兴奋地招呼道:“三位客官,可是要尝一尝葱油豆腐?”
“客官,给多了,给太多了!”
刘掌柜望着他的背影,忍不住道:“唉,可怜的齐阿公啊!儿子病故,儿媳改嫁,他一个人凭着豆腐铺的买卖供孙子读书,而今官衙要强拆,不是要了他和他孙子的命吗?”
即用小葱榨油,然后煎出来的豆腐片,除了葱油外,便只放了一丢丢盐。
便有一些干力气活的汉子来到窗台,拿起茶壶,咕噜咕噜喝上两碗,然后朝着一旁的小竹篓里扔上一文钱便离开了。
“诸位父老乡亲,老夫已了解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这条德福街肯定是要拆的,因为这是朝廷的政策,拆除侵街建筑,乃是为了千乘县未来的商贸,百利而无一害!”
当地官衙不能因变法,不能因“侵街”之罪,就无视承诺,让商户们承担所有损失。
郑有泽连忙让后面的厢兵停了下来。
一位白须老者挎着一個竹篮来到了茶馆门口。
当即。
郑有泽高声道:“德福街的商户们,本官已给过你们机会,没想到你们冥顽不灵,依然占街霸道,拒不搬离,本官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厢兵们大步向前,将众商户吓住了了,都不自觉地后退。
苏良再次坐在了刘大碗茶坊。
真要闹出人命,他比任何人都要恐慌。
“齐阿公,坐下喝碗茶吧,或者吃几颗我刚蒸好的枣!”
陈执中大步走到郑有泽的面前。
当陈执中说出苏良、王安石、司马光这三位对京东东路有巨大贡献,总是为百姓发声的官员都不会站在他们这边时,他们彻底绝望了。
厢军士兵后方,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岐国公陈执中。
门口的摊子上,嫩豆腐已售完,还剩下大半竹簸萁的葱油豆腐。
陈执中曾任京东东路安抚使,兼知青州,致仕后,又回青州养老。
齐阿公开始热起了豆腐,用葱油再煎一煎,很快便能出锅。
“现在,立刻将店铺中的个人之物搬出去!”
郑有泽见德福街的商户们再次气冲冲地冲了过来,不由得瞪起眼睛,甚是愤怒。
青州主官也是支持郑有泽的。
而不是谁官大就听谁的。
原来朝廷都认为他们有错。
他希望明日双方能再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若能在彼此都接受的条件下结束此争端,苏良便不会参与。
稍倾。
齐阿公走进门。
“乡下人,活一天就要忙一天,我要挣钱,我孙子争气,特别喜欢念书,我还要再活几年,将他考取功名的钱攒够了,绝对不能再让他像我这样缩在这里了,容易被人欺负!”
唰!
这一次,郑有泽早有提防。
他在众士大夫官员眼里是平庸之相。
苏良带着孙胜和杜雷,来到齐阿公的豆腐铺前。
随即,陈执中变作笑脸状,看向前方的商户们。
“全宋变法是以大多数人的利益为先,拆街,就是要保障大多数百姓的利益。依照老夫对朝廷变法事宜的理解,你们即使将此事捅到变法司,捅到了两府三司,捅到了官家面前,他们也都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认为你们是正确的。即使苏良、王安石、司马光这三人站在你们面前,也会判定你们有侵街之罪。”
他就是那个朝着知县郑有泽身上砸豆腐的老者,不远处豆腐铺的主家。
“能考上个进士就是祖上保佑了!”
齐阿公也将脖颈上的刀,慢慢放了下来。
他走到齐阿公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老哥儿,让你受委屈了,将你逼到要自杀,实乃郑有泽的无能!”
“老夫对此事的定性是,大家确实存在侵街行为,官衙将其拆除,合乎法令。至于赔偿,郑知县会为你们申请,但你们也应该明白,你们的侵街行为是成立的,且当下又在街头聚众闹事,即使有赔偿,也不会很多。”
说罢,他拿过齐阿公的刀,将其扔到了一边。
不远处,杜雷也站在了一旁。
苏良的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他不觉得陈执中能够处理好此事。
踏!踏!踏!
厢军士兵们手举各种工具,朝着众商户走来,气势甚猛。
苏良并不准备立即跳出来处理此事。
厢兵们的任务就是修桥修路,拆迁建道。
苏良识得他。
“阿公,我们全都包了,在这儿吃,麻烦您再盛三碗热汤!”
郑有泽扭脸看向后方,高声道:“国公爷,请出来主持公道吧!”
他举到嘴边的瓷碗,再次放了下去。
不远处。
“动手!”
若厢兵之威势能让商户们妥协。
“全宋变法,看着是变好了,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不还是接着受欺压吗?什么世道?”
他们都活得非常努力、认真,都在为自己的家人奋斗。
……
商户们都知午时左右官差会继续来强拆,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叫卖。
德福街街头。
“至于你们所言的两年契约期,老夫也都听明白了,此乃全宋变法前期存在的缺漏,错在前任知县,他应当受罚!”
这里的茶。
“我也能吃六斤!”一旁的孙胜也附和道。
苏良的脸色也变得阴沉下来。
苏良三人吃起了豆腐,吃了一半后,三人准备打包离开,晚上接着吃。
“全都包了?这有十多斤呢!”齐阿公有些意外。
这两日。
刚坐下没多久,便听到有人喊道:有官差来了!有官差来了!
这一刻,苏良怒了。
“不了,不了,我还要去别的铺子送豆腐,都交待到位了,心才能齐!”
苏良预测。
“齐阿公,本官的耐性是有限的,伱信不信,本官立即将你抓进大牢!”
解决了一个德福街,很快还会冒出第二个、第三个德福街。
随即。
这四个字让他如芒刺背、如坐针毡。
翌日,天大亮。
身形一闪,便躲了过去。
知县郑有泽身穿官服站在最前方,两侧跟着十余名衙役。
齐阿公从怀里拿出一把切豆腐的小刀,放在脖颈处。
“陈公,你又不是苏良、王安石和司马光,怎知他们三人所想?”苏良大步走向人群中间。
当陈执中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后,不由得傻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