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十。
各地州府的论辩人都陆陆续续来到了汴京城。
汴京城内,空前热闹。
围绕士农工商排位的讨论,一波接着一波,且每个人的论据都不尽相同。
有商人向士妥协。
声称以当今商人的贡献,虽不如士,但完全有资格居于次席。
有匠人认为商人势大。
若地位跃升,必将引发无数奸诈重利的钱鬼出现,破坏民风良俗,扰乱商贸秩序。
有地主称民乃国之本。
而今朝廷重商、重工而不重农,工商利厚、农人利薄,理应继续巩固农的地位,不然渐渐将无人种田。
有书生士子称唯有士为首。
学问、品德、礼仪才能稳固,不然天下人蒙昧,以利为先,必然使得礼崩乐坏。
……
大宋论辩之风向来浓厚。
而今这个适宜于全民讨论的话题,更是将论辩推向了高峰。
每个人在心中都将“士农工商”四字排出了一个顺序,并试图说服那些与自己观点不一致的人。
汴京城一些见不得光的赌场里,纷纷将此事做成了赌局,依照士农工商的二十四种排列顺序,分别设置赔率。
很多人为了心中所想,都参与进去,下了重注。
……
三月十二日,午后。
国孑监旁,孙记碗茶。
苏良身穿便装,坐在茶馆的一处角落,已听茶客们讨论了一個多时辰。
听完后,苏良有一种感觉。
此次的士农工商排位之辩,极有可能出现“经年不决”的情况。
所谓经年不决。
即讨论数年,仍然未能确立结果。
最著名的例子。
就是王莽新朝的俸禄改革,足足讨论了数年。
苏良本以为,此次排位之辩后,大概率是士商农工或商士农工的排位。
因为,当下的全宋变法对商人的依赖性极高。
商人们的态度又强横。
将其排在末位确实不合适。
但是,当苏良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后,发现“农本商末”的思想已深入人心。
商人已成为士、农、匠三方围攻的对象。
大庆殿上一旦开启辩论。
出现的场面不会是四方各执一词,而是其他三方都有可能围攻商人。
此外,若真将商的地位提上去,无论是工农谁居于末,都会出大事。
当下的匠。
可不单单是指无权无势的手艺人,而是一大批靠技艺富甲一方的大户。
比如:造瓷大户、丝织大户、造船大户等等。
他们不以商自称,但实力却和一些大商人不分伯仲。
当下的农。
也不是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而是一群大地主、小地主。
一旦让他们受到委屈,那危害最深的便是全宋变法。
所以。
苏良觉得,这个排位没法排。
无论如何做,都会对全宋变法造成极大的破坏。
苏良皱起眉头。
忍不住将那个醉酒在屏风上写字的丝绸商上官云骂了一顿。
不过,转念又想起了范仲淹的话语。
此等行业之争,乃是全宋变法的后遗症,总会发生的。
一时间,苏良觉得此问题无解,全宋变法可能要因此降速了。
此事并不大。
但若真一直迟迟未决,绝对能将大宋耗个半死。
就在这时。
苏良前方桌前,一名茶客不小心将桌边的茶碗碰到了地上。
“砰!”
声音清脆。
茶碗掉落后,一旁提着茶壶的倒茶小二笑着高声道:“客官,碎碎平安,您坐,立马给您换新的!”
这时。
苏良望向地面上碎掉的大碗,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我为什么要想着如何喝下一碗难喝的苦茶呢?将碗砸了不也能解决问题吗?”
说罢。
苏良将茶钱放在桌子上,大步走了出去。
……
三月十五日,清晨,大庆殿内。
天刚蒙蒙亮。
各个衙门的二百多名官员,从各个州府挑选出的一百名辩论者,一百二十名旁听见证者,还有五十名书写人,尽皆到位。
林林总总,五百多人,齐聚大庆殿。
因为辩论的时间较长,殿内皆是坐席,小桌之上,还都放有茶水和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