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良已预感到,明日自己可能还会被传唤到开封府。
不过不是问话,而是拘押。
苏舜钦是名臣苏易简之孙,岳丈还是当朝相公杜衍。
王益柔是名门之后,他爹王曙也做过相公。
其他参与酒宴的人,不是官二代就是官宦子弟,人脉颇多,自有人说情。
唯独苏良,没有任何靠山和背景。
若被拘押,绝对是无人说情,无人来救。
唯一可能会替他说话的监察御史包拯,也会因避嫌,而不能参与此事。
苏良可不愿仕途就这样完了,名节就这样坏了。
唯有自救。
他想了想,道:“刘掌柜,你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刘长耳笑容灿烂:“只要钱到位,保您满意。”
“我想让贵店小报将歌伎秋娘是夏竦所养姬妾之事透露出去,并暗指我乃是被诬陷的,务必让全城百姓都知晓。”
刘长耳捋了捋山羊须,道:“可以,后日见报,如何?”
“行。”
“十贯钱。”刘长耳说道。
“我身上的……钱不够了,稍后你寻人跟我回家去取即可!”
苏良月俸(正俸、添支、职钱、薪碳衣粮等总和不过五十贯左右,今晚就花了十二贯钱,不由得有些心疼。
但为了仕途和名声,别无他法。
……
翌日,近午时。
苏良来到大相国寺附近的一座茶馆。
汴京城内的最新消息,一方面来自小报,另一方面来自茶馆。
大宋百姓,最喜欢唠的便是官员们的花边新闻。
苏良也曾来过一次。
没想到这次来,聊天的主要对象竟变成了自己。
他到茶馆时,里面已经坐了近八成满。
所聊之事,正是前天晚上的进奏院案。
“那位以汉书佐酒的苏子美,仕途算是完了,监主自盗可是重罪,估计要被削职为民了!”
“苏子美算什么,集贤校理王益柔才是捅破了天!那句‘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实在太过于猖狂,让帝王当他的拐杖,让周公、孔圣人做他的仆人,放在他朝,都能凌迟处死了!”
“王益柔酒后失言,其实是在叹自己不得志啊,可惜了!”一位年轻书生感叹道。
这时候,一位手拿小报的中年人兴奋地开口了。
“列位,你们可注意到那位年轻的台谏官,就是那个写下《懒官疏》的苏良,他在酒宴上没出错,但在酒宴后,却与一名歌伎有了鱼水之欢,还被歌伎举报了,台谏官狎妓,仕途可是彻底完了!”
“我还听说,他是因狎妓不给钱,那歌伎才去开封府揭发了他,空有一身好文采,却做如此下流之事,真是愚蠢至极!”
“那名歌伎唤作秋娘,我见过的,身段妙曼,一双眸子极为勾人,没几个男人能不动心!”
……
茶馆的讨论者们,从不在乎得来的消息是真是假,他们只图一乐。
并且有人很会编故事。
正所谓三人成虎,很快就将“苏良狎妓不给钱”的虚假之事落实了。
不多时。
苏良就被骂成了一个吝啬、好色、贪财的衣冠禽兽。
坐在其中的苏良,脸色铁青。
流言如刀,辩解已徒劳。
他预计不到午时,自己狎妓不给钱的无耻行径就会传遍全城。
甚至传着传着,还有可能变成“霸王硬上弓”。
更可怕的是——
一些朝廷官员习惯于将这些民间撰造的无根之语,当作弹劾的证据。
若苏良不能自证清白,这些流言足以彻底毁掉他。
苏良不愿再听下去,当即返回了家。
他刚到家没多久,开封府便来人将他带走了。
这一次。
不是传唤问话,而是拘押。
苏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有人给官家上了眼药。
此案要严查严办了。
吴育将参与酒宴的十三名京朝官全关进了府牢。
他不再审讯,而是将每人都单独关押,然后给了一份笔墨纸砚,让众人自诉罪状。
苏良思索片刻后,蘸墨提笔,喃喃道:“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目前,他最大的本领,便是能用前世的思想结合当下时事,写得一手好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