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心魔境外,青州孟府。
上古邪祟出世的速度,远比想象中快。
昨夜玄牝之门生了异变,今日便有妖邪四起,为祸世间。
青州城内,处处狼藉。
邪气凝作黑雾,盘踞半空久久不散,渐生遮天蔽日之势,吞噬大半阳光。
尚是申时,天色昏暗如傍晚,仰面望去,可见邪物掠空而过,发出喑哑啼鸣。
毫无征兆地,一支箭矢入空,精准无误击穿邪物胸膛。
伴随两声凄厉哀嚎,半空的黑影消弭无踪。
“射中了。”
身着红袍的女子手持弓箭,眉头紧蹙,顺势挽弓:“怎么不带消停的?到底有完没完?”
她这次对准的目标,是从围墙攀爬入院的巨型鼠妖。
青州城内充斥妖邪,孟轲的这座宅邸,是邪气最重的地方。
墙边聚满浑浊不堪的祟物,恶妖蠢蠢欲动,投下诡谲晃动的倒影,如暗潮狂涌,随时能把人吞没。
红袍女子身侧,沈流霜面无表情挥起长刀,刀锋划破一只恶妖脖颈,血流如注。
漆黑难闻的鲜血溅上她面庞,沈流霜浑不在意——
在她脸上和身上,早已沾满腥红粘稠的液体。
沈流霜没心思去数,自己究竟杀了多少妖邪。
自从跟随那只白狐狸来到这儿L,她的刀自始至终未曾停下。
思及此处,沈流霜凤目微转,看向身后。
江白砚浑身是血,正靠坐廊下,双目紧闭。缕缕黑雾自他体内淌出,正是邪气。
据阿狸所言,他的神魂入了心魔境。
沈流霜半阖双眼,握紧手里的刀。
直到施黛和江白砚的血蛊被解开以前,一切如常。
等他们两人顺利解蛊、回房歇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总跟在施黛身旁的白狐狸冲入正堂,竟口吐人言,声称大事不妙。
经由它三言两语的叙述,沈流霜才知道,江白砚是上古邪祟选定的复生容器。
而施黛,为阻止他被蚕食心智,主动入了江白砚的心魔。
这个消息给予的冲击太大,与之相比,阿狸是只会说话的精怪这件事,显得微不足道。
在大昭,成精的动物不算罕见。
——至少比上古邪祟质朴得多。
阿狸的事日后再清算,沈流霜没分神去顾及太多,与孟轲、施云声一道离开正堂,来到后院。
形势不容乐观。
邪气缓缓复苏,引来数量众多的魑魅魍魉,孟府被团团包围,仅凭他们三人,制不住如此疯狂的杀意。
孟轲当机立断,让家仆去寻了镇厄司。
用弓箭的红裙女子便是青州镇厄司中人,对付远在天边的妖邪很有一手。
除她以外,还来了个实力强劲的阵师。
派来两人,是镇厄司的极限。
青州偌大,各地皆有魍魉横行。百姓拿它们束手无策,必须由镇厄司出面,派遣术士和武者前往四面八方,平定灾变。
万幸,在场五人勉强撑得住局面。
阵师所设的天罗地网缚住不少妖邪,奈何邪气太盛,阵眼和阵身屡屡遭到破坏,不断有漏网之鱼冲入院中。
但凡敢靠近的,尽数殒命利器之下。
手中直刀凛然生风,沈流霜垂头,漫不经意地向下瞥过。
他们在庭中缠斗,已有将近一个时辰。
毕竟是血肉之体,经过长时间的死战,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受了伤,精疲力尽。
她的青裙成了赤黑,湿濡浸满鲜血,手臂和后背全是伤痕。
施云声是半妖之体,属于狼族的煞气被激发,双目赤红,握刀的右手不时颤抖。
孟轲少有地敛去笑意,蹙眉吹响手中玉笛。笛声悠扬,有如清泉涤荡,令妖邪纷纷面露痛色。
她出生于商贾之家,少年时向往行侠仗义,与施敬承周游四海。
有别于一心修习刀法的施敬承,孟轲并非传统的武者,而是全凭兴趣去学,东一榔头西一棒,什么都会点儿L。
置身青州,她没带趁手的武器,干脆拿了书房里的玉笛,吹奏镇魔曲。
“你去后面,别逞强。”
护在施云声身前,孟轲低声道:“否则妖丹发作,你会更难受。”
喉中满是血液的腥甜,施云声黑眸冷沉,声线发哑:“没关系。”
开口时,他目光一动,扫过廊下的江白砚。
施黛在他的心魔里。
一旦江白砚被邪祟侵蚀,施黛很可能回不来,或被邪气同化。
抬手拭去颊边血迹,施云声右掌发力,攥紧险些脱手的刀。
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龟缩到角落,更何况,对于疼痛,施云声早就习惯。
从小生活在狼群里,厮杀搏斗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
哪有呜呜咽咽、只会在全家保护下缩成一团的狼。
孟轲的眼神趋于柔和,没再多劝,瞥见又一只邪物袭来,右臂上抬,用玉笛刺穿它喉管。
鲜血飞溅,玉笛殷红。
孟轲:……
孟轲挠头:“嗳呀,以前学过短匕刺杀术,习惯了。”
一旁的沈流霜扭头望来,无奈叮嘱:“笛子脏了,莫要再吹。”
用玉笛穿透另一只妖物心口,孟轲扬唇:“知道。”
身为这个家里最靠谱的人,沈流霜在腰间摸索一番,抛给她一把货真价实的小刀。
晃眼看去,不知不觉间,院中堆满了妖邪尸体。
青树翠蔓尽染血污,暗影摇曳,一如起伏不定的鬼影。鼻尖萦绕的腥湿气息挥之不去,像粘腻的蛇,钻进四肢百骸里。
不是多么舒畅的感受。
灵气消耗殆尽,意识略有恍惚,沈流霜默念一遍清心咒,捕捉到身后若有若无的杀机
。
她遽然回首,却见一团白影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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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狸飞身跃起,为她扑开一只偷袭的鸟妖。
狐狸上下脏兮兮,绒毛一绺绺凝着血和泥,再无平日的柔软白净,可谓狼狈至极。
它身无灵气,当然打不过鸟妖,被一爪子抓上脸颊,疼得竖起尾巴。
沈流霜一把揽起阿狸,长刀垂直落地,刺透鸟妖心脏。
“多谢。”
她勉力笑笑:“你身手不错。”
背上好几道伤口在汩汩淌血,阿狸龇牙咧嘴,听见夸奖,立马竖起耳朵:“那当然!我可是……”
为防止被天理察觉,它需要藏好自己的身份。
再说,世上哪有这么弱的天道,说出来多掉身价,不行不行。
一句话在舌尖转了个弯,阿狸晃一晃尾巴:“我是不简单的狐狸!”
沈流霜笑笑,谈话间扬臂挥刀,眼神无波无澜,没离开阿狸半分,长刀却势如破竹,捅穿一只飞袭的蜘蛛精。
腥血迸落,她神色不变,心不在焉擦了擦侧脸,喉音如冷泉击玉:“当心。”
阿狸默默打了个哆嗦。
它总觉得……这姑娘比那群妖魔鬼怪更有威慑力。
恰在此刻,忽有寒风卷地,树叶沙沙作响。阿狸心口突突一跳,猝然回头。
不止它,在场五人同时有了动作,朝江白砚所在的角落望去。
邪气强烈得前所未有。
不过短短一弹指,江白砚身前身后黑雾四溢,宛如厚茧将他包裹。
妖邪们发出刺耳狂啸,躁动更甚,像极一场血腥盛宴的开端。
“不、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