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敬承倒也没架子,和孟轲一道,与陌生人相谈甚欢。
吃完一碗元宵,浑身被热意填满,驱散冬夜严寒。
离开元宵铺子,天色趋于昏黑。出门正对面,是一家衣庄。
施黛提议:“去衣庄看看吧?”
她笑了笑,轻快补充:“新年新气象嘛。”
衣庄名为“子衿阁”,在长安小有名气。
踏入门内,夜风被阻隔在外,施黛饶有兴致环视一圈。
衣匣里的新衣裳还没穿遍,其实她对衣庄兴趣不大。
之
所以来这儿,是想给沈流霜和江白砚买几件冬衣。
沈流霜一切从简,性格懒散,因为在镇厄司里经常受伤,干脆囤了十几件相差不大的衣物在家,破一件换一件。
江白砚总穿一身白,对布料也不甚在意,回想他穿过的衣裳,全是随处可见的款式和料子。
孟轲猜出几分她的心思,随店小二转悠半圈,停在一件阔袖梅花纹深绿长裙前。
“这件上佳。”
孟轲:“黛黛可中意?”
施黛若有所思:“大了点儿,适合高些的人。”
那可不,毕竟是按照沈流霜身形选的。
两人心照不宣,孟轲开始双簧:“也是。若要身量更高——”
时机刚好。
两人一齐回头,看向沈流霜。
沈流霜:?
“姐姐。”
不等她应声,施黛已经黏上前来:“这身衣服适合你。试试吧?”
笑盈盈的,语气像撒娇。
沈流霜哪会不懂她和孟轲的意思,怔了怔,无可奈何轻勾嘴角:“好。”
子衿阁可供试衣,沈流霜被店小二领去里间,施黛眼珠一转。
江白砚缄默立在一边,神情淡淡,心不在焉。
不笑的时候,他眼里莫名透出冷意,像藏匿的刃锋。
施黛:“江白砚。”
他闻声抬头,沉郁的冷色消散无踪。
“你也买一件吧?”
施黛理直气壮:“你看,今天我们都穿了新衣裳。古语有云,一家人要整整齐齐。”
江白砚:……
很有古韵的古语,历史或许可以追溯到一刹那之前。
施黛继续道:“再说,你总穿白色,不想换换别的?”
江白砚:“别的?”
他记得不久前,施黛说他穿白衣好看。
她不喜欢?
“比如黑色、青色、月白色……”
施黛说:“白衣服很好,但试试别的,也许有不一样的感觉。”
她尝试想了想江白砚穿黑。
大概……看上去凶凶冷冷的?
凝睇她须臾,江白砚温声笑笑:“好。你想看什么颜色?”
他说得理所当然,施黛却是一噎。
什么叫“她想”?听起来像——
好吧她确实想看。
“我觉得都行。”
施黛很从心:“你的话,穿什么都好看。”
江白砚唇边轻挑。
跟前的姑娘身着红裙,是极尽奢华的朝霞缎,灿烂如霞,辅以织金流纹勾出细边。
像一幅皎皎明丽的仕女图。
他的眼风轻掠又离开,流转一瞬,探出右手。
施黛随他的动作瞥去,没忍住发出一声“咦”。
江白砚选了件红衣。
——他居然会选红衣?
在此之前
,施黛脑子里转了无数种猜测,愣是没考虑过这个颜色。
江白砚给她的印象清清冷冷,白衣疏朗,像一捧清霜。
而绯红秾艳,过分招摇,全然成了南辕北辙的风格。
见她目露惊愕,江白砚问:“不喜欢?”
施黛迅速摇头:“没有。”
“这位公子鹤骨松姿,穿哪种色都好。”
店小二笑道:“我领公子去里间。”
江白砚离去没多久,沈流霜自里间出来。
她身形高挑,因自幼修习刀法,肌肉匀称,谡谡笔挺。
墨绿与她相宜,如荡开的水墨,勾出挺拔的松。
察觉施黛的注视,沈流霜似是微赧,撩起鬓边一缕散落的发。
“好看。”
施黛双手合十:“姐姐……”
她双眼亮晶晶的样子像只小狗,毫不掩饰热切的欢喜,沈流霜失笑,对店小二道:“我买下了。”
施黛飞快接话:“今天我买单。你再去挑一挑别的?”
“流霜这身很俊。”
孟轲弯眉,指向看中的另一件:“白裙应当也不错。”
施云声说不出漂亮话,想着要多多少少夸一夸,让沈流霜高兴,思来想去,憋出一句:“我也觉得。”
沈流霜揉上他脑袋:“手里拿着什么?”
施云声抬臂,露出手中的漆黑面具。
在大昭,此物又称“代面”,有祈福辟邪之效。
子衿阁顺应上元传统,店里陈列有数量众多的面具。他对花花绿绿的衣裳兴致缺缺,一眼看中这个彩绘狼头。
施黛一笑:“是小狼。我帮你戴上。”
迟疑瞬息,施云声乖乖仰头。
面具是成人大小,于他而言有点大。
施黛把面具扣上,绑好系带,细心调整位置。
动作轻柔专注,伴随她周身淡淡梅香,很让人心安。
狼面下,施云声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
施黛后退一步,拍拍他脑袋:“好啦。我弟弟雄姿英发。”
施云声没说话,低低哼笑一下。
这声笑若有似无,轻飘飘落在耳边,与此同时,余光瞟见一抹红。
江白砚出来了?
施黛下意识转头。
施黛无意识一顿。
美颜暴击。
江白砚是偏秾丽的长相,桃花眼天生含情,不笑也带三分艳意。
红衣灼灼,衬得他肩宽腿长,衣物之外的肌肤白到极致,好似薄雪。
像一团火,把视野轰然烫开,漂亮得惊心动魄。
他手里握着条深黑的腰带,正往腰间系,衣袍略显凌乱,神色漫不经心。
施黛缓慢眨眼。
腰带拢紧,掐出精瘦腰线,流水般的弧度——
好细。
她的注意力停留太久,心觉不太礼貌,正要移走,却见江白砚掀起眼皮。
微扬的嘴角单薄殷红,唇边小痣是墨色的黑。
他无声笑笑,目光轻轻浅浅,与施黛视线相接。
像桃花在眼尾绽开。
只一刹,江白砚垂头,系好腰带。
施黛:……
怎么回事。
刚刚,好像被鱼钩钓了一下。
施敬承颇觉意外:“这衣裳……倒是合宜。”
孟轲紧跟其后:“花容月貌。”
沈流霜:……
施云声:……
夸不出来。
沈流霜蹙眉:哪里来的狐狸?非得朝她妹妹笑上一笑?
阿狸睁圆豆豆眼:我们狐狸很正经,从不这样!
不对,它堂堂天道碎片,怎么承认了自己是狐狸!
施云声摘下面具,好让自己看得足够清。
谁能想到,小小一座施府,居然藏有两只花枝招展的孔雀。
鼓起腮帮,施云声攥住凶神恶煞的狼面,把血盆大口对准江白砚所在的方向。
咬他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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