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现今正一宗的宗主谈及前辈都要尊称一声闻人师祖。
纵观正一宗宗史只有两个最重要的人,一是开宗立派祖师爷,二就是带领宗门成为十八宗之一的闻人启,被尊称为师祖。
往更深层意义地说,其实真正谈得上宗史的阶段,还得从闻人启数起。
往前的宗史记载的无非是今日宗门被哪个外宗欺负,恐灭宗,明日宗主欠了多少债,恐覆宗,诸如此类的话。
最值得拿出来大写特写的便是吊在灵界三千宗门榜尾,每届都有一名弟子能进星界,强行续一轮宗命。
可想而知,闻人启在正一宗的地位。
是以,当闻人梁听见长央再一次冷不丁直呼闻人启大名时,依然大为震惊。
不是觉得她不尊重前辈,而是她这一声“闻人启”说的实在轻描淡写,随性至极,口吻中的熟稔就好像闻人启是她同龄好友一般!
长央见闻人梁愣在原地,又道:“之前你说是他的后辈。”
如此乍一听,更像前辈问后辈的寒暄之语了。
可她分明不足五十岁。
成为星君入选的首要条件便是五十岁以下,入界那道门会主动剔除骨龄不符的修士。
闻人梁神色古怪,缓了缓才开口:“我确是闻人师祖一脉。”
只是血脉繁衍数万年过后,分支众多,他也仅有一个姓罢了。
“有些事想问你。”闻人梁看了看两边的平青云和白眉,着重加了“你”字,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有什么不能在这问的?”平青云怕又来一个找事的,上前一步道。
长央拉住他:“你和白眉先回去休息。”
平青云一愣,对上长央双目,只好应下:“有事你喊我们。”
等他们离开后,闻人梁侧身引着长央去了一间空屋内,他落在后面关上门,没有立刻出声,而是退后几步,双手交握起阵,片刻后,两臂倏地打开,自胸前荡开白光,冲向房门。
这白光迅速由门覆盖整栋房屋,待他垂手时,外界所有嘈杂声
消失,屋内顿时仿佛与世隔绝。
长央坐在桌前,扭头望着闻人梁的设阵动作,莫名想起当初在解府时傅照危用法宝隔音的画面,不知他如今是否进阶,她离开星界前,他并未有大动静。
长央心中思忖自己离傅照危还有多远的差距。
闻人梁转过身,见到长央垂目出神,他拉动椅子时,特意加重拖拽声,见她抬眼才问:“闻人师祖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心中早已转过无数猜测,甚至猜想长央是不是闻人启师祖遗落的血脉,大能秘法众多,说不准师祖陨落前感应到,只是来不及寻回,但好像也不太符合逻辑,师祖怎么知道她名字?
又或者“长央”这个名字是代代相传的称号?
长央望着对面坐着的年轻修士,他身上穿的应当是正一宗道袍,但比当年闻人启的道袍要更贵气精致,且他身上带着大宗子弟天然的自信气度,唯一相似的,大概是两人的长相有六分相似,尤其那双带着亮光的琥珀瞳仁。
她慢慢回道:“没什么关系。”
闻人梁皱眉断定:“不可能。”
长央神色冷静,简单概括:“或许你可以看作忘年之交。”
闻人梁:“……”
简直一派胡言!
闻人梁维持着好脾性,一字一顿道:“闻人师祖早已仙逝,难道你之前也得到过闻人师祖的传承?”
胡说八道也得有依据,她都不会阵法。
“大概。”长央看他,“我也有事想问你。”
不等闻人梁拒绝,她道:“你应当是在星冢内,从闻人启传承中得到的木盒,他可说过什么?”
因为刚才敷衍离谱的答案,闻人梁并不想回她,但最终双方沉默良久,他还是开口:“师祖只低声说过一句,我不确定是否听岔。”
他将传承中最后那句低喃告知她。
——烙饼很好吃,可惜……
可惜你不见了。
长央心中自动补上未尽的后半句,她垂下眼,搭在膝上的指尖不受控制,抽搐似地动了动。
“你想起了什么?”闻人梁打量她的脸色,试探问道。
“没有。”长央抬眼,“木盒的事谢谢。”
闻人梁:“我得到传承的要求就是将木盒交给你,不需要谢谢。”
长央收拢指尖,起身:“以后若有事可找我帮忙。”
闻人梁下意识道:“你的修为比我低。”
况且她宗门也是衰败小宗,有事根本帮不上吧。
长央不是喜辩解的人,只定定看他一眼:“尽我所能。”
……
钩月山脉,深处葱郁幽静,高林密布,却陡然出现一片渊崖。俯瞰细观,这渊崖在有山脉中犹如天然凹地深深陷下,只是渊崖四周被高林阻挡,加之雾瘴遍布,竟难以察觉。
此刻,深渊崖底盘坐一位清贵玉相青年,他微微阖目,眉心那点红色魂印时隐时现,双手虚虚搭在膝上,掌心朝
上,周边灵气聚裹,迫不及待想要靠近他。
傅照危早已解开修为禁锢,通身气息翻涌压迫,若有藏幽以上的修士在此,必然能发现他气息的奇怪之处,分明是藏幽中期,却似有似无涌出更威重的气息。
偏偏此地仅有一人。
傅照危每一次进阶都需提前准备,此地灵气盛极,但因钩月山脉遍布雾瘴,加之崖边高林特殊,竟无人察觉,正合他渡劫所需。
钩月山脉因狭长似钩月而得名,雾瘴也并非天生便有,而是经年累月堆积出来,将整条山脉吞没,最后又形成了古怪高林,直至无人敢进。
傅照危也是数年前意外发现此地,他不缺灵石法宝供养,只是喜欢这里僻静。
星门开启后的第三日,他便来到此处,十日后,雷劫落下,至今,仍处于劫期。
深崖高处雾瘴之上,夜空阴沉,黑云堆积,风雨欲来,风有瞬间停滞,黑夜倏地大亮,一道金雷奔如游龙,直冲崖底,速度太快,只能见到匆匆残影,以及……隐约的金鳞。
傅照危眉心红色魂印骤然爆发出极亮的光芒,将他包裹其中,同时直奔云霄,径直撞上那道金雷。
“轰!”
雨突然倾下,雷声炸开,仿佛落在耳边。
长央抬眼望向被狂风吹开的窗户,随即起身,弯腰将地上被吹落的纸捡起来,收拢放进储物戒,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扶上木窗,微仰头看向远处浓黑夜空。
雨滴成线,雷电遍布。
这个方向对着开采的灵矿,她看不见什么,只闻到空中灵气的躁动。
长央将窗户重新关紧,回到床榻上,继续拿出妖丹补充空虚干涸的灵府。
另一间房,平青云衣袍敞开,被子半搭在腿上,本该是舒展松弛的睡姿,此刻他却不知梦见什么,眉头紧锁,冷汗湿透全身。
外面依旧雷雨轰鸣,仿佛永不停歇,良久后,平青云倏地起身,他睁开眼摸一把冷汗,缓了片刻,心有余悸的惧感还在。
“刚才做了什么梦?”
平青云自言自语,他根本想不起来一点,只记得那糟糕的预感。
“嘶——”
平青云低头去摸腕上的转运珠,刚刚枕到手了?
怎么又麻又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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