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能够圆满,能够无憾。
就算王燕升真的铸剑失败,但至少,王燕升曾为此而疯狂过,为此而拼过。
因为拼过,所以无憾。
赵黄庭唇角挂起了一抹笑意,看着那铸剑坊内,挥汗如雨,眸光中散发出精芒,仿佛恢复了少年心性的剑发银丝的老人,那被心剑所压制住的涅槃之火,仿佛都在不住的跳动,欲要冲出焚烧一切一般。
赵黄庭闭上眼,感受着那跳动的,每一分每一毫俱数是在燃烧他生命的火焰,心头却是有着别样的感动。
那是他人生最绚烂的写照。
岁月的画面点点在眼前闪过,聆听着抛诸一切,无怨无悔,抓住那一丝缘,拼尽全力铸就宝剑的锤砸之声。
赵黄庭心头莫名有股情绪涌动起来。
大家都在震撼,唯有他在笑。
……
……
安乐感觉到自己的挥锤动作都在麻木。
气血像是被剑气给冻僵给冻结,丝毫无法运转,丹田中的先天灵气更是被剑气给压迫的无法流淌分毫!
这剑气太可怕了,只是剑胚中流淌出的剑气,就让他难以招架!
他的每一锤都挥舞的极其艰难,若无通神剑体,他怕是连挥锤的能力都没有。
元神在震颤,身下的心剑剑胚,似乎在遭受着剑气的洗礼,得到锤击与打熬,这一次的铸剑,哪怕就此刻失败,安乐收获亦是巨大。
因为他的心剑剑胚在这一刻,近乎要成型似的,他观剑瀑图所得的心剑剑胚,距离真正成型还差的远。
但是,这些时日的铸剑,铸就的不仅仅是现实之剑,剑炉中的心剑,亦是有了模样。
也许,再过不久,便能真正呈现出心剑之状!
“锤!!!”
一声嘶吼,将安乐的心神拉扯回来,安乐元神睁眸,宛若仙神怒目。
心剑剑胚散发出光辉,让安乐恢复对肉身的掌控,再度落锤!
当——叮!
当——叮!
那股携起的气势,愈发的高涨,不断的往上涌!
像是瀚海之中,一浪又一浪堆叠起来,最后化作数十丈高的恐怖巨浪!
王燕升老铸剑师虽然依旧是在辅左安乐,但是,他的每一声厉吼,俱是会将安乐在心神迷失的边沿拉扯回来!
安乐浑身毛孔泌出鲜血,那是体魄被锤炼后的变化,随着每一锤的落下,口鼻俱是溢出鲜血。
此刻,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一品极的剑胚,他每一锤砸下,所承受的反震与压力,都比起之前五天五夜总共锤出的力量要更加磅礴!
不过,安乐的肉身似乎发出了灿烂的剑吟,通神剑体使得安乐浑身剑气通透,自上而下的贯通,将这些力量俱数给宣泄出去。
轰!
大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蛛网,整座铸剑坊在震颤,裂纹攀附上了墙壁,甚至朝着大地之外蔓延而去!
每锤一次,伴随接连的两声敲打声响。
大地裂纹便平添几分,往外扩散几分!
再落一锤,屋盖瞬间崩裂炸开,但是奇怪的是,破碎的屋盖,并未朝着下方坠落,反而,通通被强大的剑气冲刷开,飘洒化作无数的碎瓦尘埃,洒落四周。
墙碎了,瓦飞了,只剩下了那暴露在天地之间,面对着剑炉捶打的两道身影。
一少年,一老者。
朝气蓬勃,垂垂暮已。
仿佛朝阳与夕阳的对照,春天与蝉的相遇和鸣。
天地间的一切,俱是在此刻安静无声,只剩少年与老人挥锤的姿态,以及炸裂于世间的捶打声响!
剑胚彻底融合成了一柄巴掌宽的剑,单单从剑胚看便不是一柄细剑。
与青山不同,与墨池更不同。
隐约间,有一股苍凉之意,一种独特的意蕴在蔓延!
千斤巨锤再度落下,如流浆的剑胚中不再发出婴孩般的悲鸣,渐渐无声。
剑炉四周呼啸灌注的剑气,俱数冲天而起,又像是倒流一般,朝着剑胚回流涌去,此刻这柄剑,就仿佛是压塌磁场的中心。
安乐身上的青衫陡然炸开,露出了修长却健硕的上身,每一次捶打,体表上的古经文字俱是会呈现些许,显得颇为奇异。
腰间青山微微颤栗,墨池早已经动都不敢动。
面对即将成型的一品极剑,哪怕如今墨池已经为四品剑,但面临品秩上的绝对压制,依旧不敢有半点动弹!
“快了!”
“莫要放松!继续!”
王燕升眸光熠熠,此刻面容上却浮现出了无尽的祥和。
他握着锤,每次依旧跟在安乐之后捶打,托着安乐的锤劲。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老人像是用尽自己的一生的光华,来辅助拿了锻铸出这柄绝世的一品极剑!
而老人眼眸开合之间,似乎在那捶打的剑胚上,看到了自己铸剑的一生。
不过五岁的他持起了铁锤,开始对着铁胚锻打。
一日复一日,捶打之声贯穿了他所有的人生。
如今他活过了五百多年,从五岁到五百多岁,他铸就的剑不知凡几,他兴许将在生命的尽头,铸就出一柄梦寐以求的极剑!
安乐的心剑熠熠生辉,剑炉铿锵不止,剑气沸腾。
他抿着唇,不住的砸锤,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够做到的!
浑身早已经布满了鲜血,灿烂的古经文似乎都被遮掩的模湖不清,但安乐的双眸炯炯!
老人辅助着安乐捶打,面容上却是怀缅,怀缅他这枯燥却又热血的铸剑的一生。
当最后一缕剑气涌入了安静躺在布满裂纹的铸剑炉中的剑胚上时。
王燕升眼前只剩下了一个画面。
满天飞雪之间,五岁的他,第一次拎起铁锤,在剑炉上敲打下砸中剑胚的第一锤。
那是小孩与铸剑之间,缘的起始。
宛如乳燕归巢。
让老人唇角不由挂起一抹柔和的笑。
当安乐抡起千斤锤,老人却是默不作声的垂下了握锤的手,后撤了一步,满是欣慰,满是洒脱,看着安乐的巨锤,划破惊天的弧度,最后狠狠的砸在了铸剑炉中那柄剑胚之上。
嗡——
一声高亢至极的剑吟,陡然自剑炉之中响彻!
所有人的剑,似乎都在颤栗。
随后,可见一道剑光冲天自炸裂的铸剑炉中冲天而起。
宛若潜龙出渊,鱼跃瀚海!
大鹏扶摇直上九重天!
所有人俱数抬起头,却见那柄凌空宝剑窜入云海,霎时有无数的电流激荡,雷霆抽击洗礼。
暮云都被冲散,云雨尽数止歇。
剑池宫中,所有人俱数抬头,锦官城中,人人举目。
观那舞动穹天,搅动电龙的一柄绝世神锋!
破败崩碎的铸剑坊前,爆碎的两座铸剑炉中,有岩浆滚滚而出,地仙火在窜动。
可是,老人王燕升却是满脸笑意的抬头望着天穹上那柄肆意桀骜的剑锋。
王燕升身上气势节节攀升。
携起安乐,登天直上,似是伫立于云端。
宝剑出剑炉,光寒慑牛斗!
望着这柄尚且迷蒙着腾腾热气的宝剑。
老人轻笑开口:“安乐,此剑为你我所铸,亦是你的第一柄剑,你是主力,我为辅助,入剑池湖淬剑之前,剑名本该由你来取。”
“但,老夫为此剑打熬了数十载岁月,如今宝剑终成,剑从今以后都将追随你,但老夫愿求取一剑名的机会。”
半空之上,王燕升剑发银丝飞扬,伴着那柄寒芒万丈,雷霆交织的宝剑。
朝着安乐作揖躬身。
安乐见状赶忙回礼:“前辈言重了,此剑熬炼剑胚数十年才是关键,小子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剑名理所应当由前辈来取。”
安乐自然是知进退,若是凭他一人之力,莫要说这柄宝剑了,二品剑他都锻造不出来。
王燕升闻言,顿时感激一笑。
随后,望向了宝剑,抬起手,抓住了那尚且粗糙,未曾经过精凋细琢的剑柄。
霎时,无数的电流窜动,磅礴剑气席卷,老人衣裳飞扬,霜发剑鬓激荡不止。
老人轻轻的抚摸着这柄尚且滚烫至极的宝剑,可见剑上有一道道纹路交织,有云朵,古丹,飞燕,还有抡锤的,带着铸剑成功欢喜意的小童……很是奇异。
老人眼眸愈发的柔和。
安乐望着老人与剑,不由轻声问道:“前辈,此剑取何名?”
老人屈指一叩剑身。
剑吟如燕啼,婉转千回,梦回少时,初心不忘。
“此剑便叫……”
“燕归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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