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珠光自腾上,青山白云同静深。
一抹剑气,骤然从绝壁之中迸发而出,灌入云霄,像是天上暮霭云层撕裂开一道口子,降下的璀璨光束。
迎客松下,李幼安儒衫被山风吹拂的猎猎作响,他的眼眸盯着那冲霄起的剑气,隐约间满是怔然。
本以为安乐要失败了,毕竟枯坐绝壁前一日一夜,却无半点动静,这不就是意味着参悟的失败吗?
当然,对于安乐参悟失败,李幼安却是不觉得奇怪,圣师所留的剑气,参悟失败俱是正常情况,毕竟,这些年,他带来的许多天才皆是参悟失败,无一成功。
尽管李幼安很好奇,圣师所留的未来剑气,到底是如何,是否真的能得见未来,可无缘所见,他亦是别无他法。
正如圣师所言,缘到了,自然能悟。
而今日,李幼安竟是在安乐身上发现了动荡的剑气。
元神竟是可入绝壁?
这些俱是李幼安之前所未曾发觉的,他先前皆是以悟性观那绝壁上的剑气画作,通过观摩来掌握圣师所传的两道剑气。
“未来不可窥,因为未来尚未发生,充斥着朦胧,一切皆有可能。”
“可窥未来者,必须具备些特殊。”
“也许,此子便是圣师所言的有缘人?”
李幼安儒衫沾染了山峰上的水汽,可眼眸却是越发的明亮,一扫先前的失落与无奈,带上了几许兴奋,几许期待。
……
……
安乐看那绝壁,光滑无比的绝壁,一开始看好像什么都没有,感知不到任何的东西。
不过,对于在问心林中默默观竹格竹,得悟胸中之竹的他而言,盯着一面绝壁一直看,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然而,看了不过半日时间,安乐便感觉绝壁之上,似乎浮现出了一幅墨竹图,由剑气所绘的墨竹图,与他所画的墨竹竟是一模一样。
安乐心头一惊,他并未在这绝壁上作画,如何会出现一幅画作?
仔细观摩画作,从笔锋的飘洒,泼墨的快意,以及画叶的顿挫,俱是与他的笔法如出一辙。
哪怕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画师亦无法彷出如此相似的画作,就仿佛是他于未来所画的一般。
在想通了这点后,安乐只感觉心神不由颤栗,泥丸宫中,剑炉铿锵,一股剑气在绝壁之中,似乎在吸引着他泥丸宫中的心剑。
元神便不由自主的飞出了泥丸宫,飘然向了绝壁。
元神就像是安乐的第二个身躯一般,看到摸到的俱是与本身一样。
触碰到绝壁的瞬间,元神便漫入了绝壁之中。
安乐的眼前,便只剩下了白茫茫,仿佛被按入了宣纸中,从三维进入二维,入眼皆是白色,像是伫立在漫无边际的雪原,天与地俱是白雪所覆盖。
安乐很冷静,他的元神盘膝,以剑瀑图为根基,稳定心神,不至于让元神被漫无边际的白茫茫所冲击崩散。
倏地,无尽的白茫茫之间,有一道剑气飞速的掠过。
如一阵风,无形无踪。
安乐看了过去,根本无法捕捉到那消失的剑气,但是他知道,这抹剑气便是李幼安所说的未来剑气。
圣师于绝壁中留下三道剑气,过去、现在与未来。
李幼安感悟了过去剑与现在剑,唯有剩下的未来剑,他无法参悟,他参悟不了,便将这份机缘送出去,他带了很多人来尝试参悟,亦皆是失败。
未来不可窥,因为未来犹未可知,一切俱是未曾发生。
哪怕妖孽如李幼安,得见圣师的存在,亦是无法掌握未来剑气。
安乐如今心神入绝壁,他感受到了这缕剑气,可是他能掌握吗?
他有资格掌握吗?
未来缥缈且看不透,是凡人所能窥视的吗?
安乐心中三问。
他可以看到光幕,光幕可以看到岁月气,可岁月气……代表的是过去。
未来,他不知道可否掌控。
可渐渐的,安乐的眼眸却变得坚定起来,身上所凝聚的一股无敌势,仿佛在这一刻呈现于元神周围,化作白蟒盘踞,迎着白茫茫的天地,缓缓的张开了嘴。
他要走无敌路,要创造比李幼安所创造的传奇更加传奇的奇迹,那这奇迹,便从掌控未来剑气开始。
一抹心气上涌。
他开始盯着白茫茫的天地,欲要看到那无形的剑气。
尽管可以感受到剑气在眼前不断的乱窜,可是他俱是无法捕捉到。
忽然,安乐想起了入绝壁前的墨竹画作,未来剑气捕捉的是未来的画面,那墨竹画,可能是未来他所作的画?
若真是如此,安乐心头不禁有了个想法。
元神之中的心神之力开始一点点的释放,在白茫茫的天地间,宛若一团浓墨。
浓墨晕染,在心神拉扯下,仿佛画师在泼墨作画一般。
安乐忽然发现,一抹剑气开始主导他的心神,像是毛笔狼毫的笔尖,点在了白纸上。
心神为墨,剑气为笔,于白茫茫天地间作画。
安乐的心神跟随着剑气开始作画。
心神如墨,画卷呈现。
画的是未来。
……
……
天地之间,忽然有黑云袭来。
伫立在扶松山迎客松旁的李幼安,勐地抬起头,强大的心神在眉间绽放,漫漫星光涌现,剑器千百度,浮现于周身,高速弛掠。
“未来剑气,窥未来,乱天机……”
“天象为之而变!山河为之而乱!”
李幼安深吸一口气,儒衫一下子鼓起,眼眸中绽放出熠熠精芒。
他的目光勐地一转,落在那盘坐于绝壁之前的白衣少年身上。
少年闭目,眉心泥丸宫大开,元神已然走出,进入绝壁,而绝壁之上,绽放出白茫茫的光辉,却在无尽白茫中,有一点墨色涌现!
像是有大幕拉开,山河画卷呈现。
李幼安背负着的手,勐地攥起成拳头,悬浮在周身的星光烂漫的千百度,勐地颤动,发出了清冽剑吟。
剑吟之声,直入云天,回响与烟雾缭绕座座寒山之间。
目光死死盯着绝壁上的墨色,看着那逐渐呈现的画卷。
渐渐,失了神。
……
绝壁之上,墨色晕染,像是下了一场墨色烟雨。
遂有画呈现,奔腾的江流之上,战船轰鸣,强者横渡,箭雨横空,大浪涛涛,大战将起!
有元蒙铁骑渡江而来,破开了大江的防线,无数大赵武将冲天而起,与之厮杀,墨色的血,染黑了穹天,染黑了江流,染黑了战场土地。
然大军长驱直入,烧杀抢掠,狼烟遍天,战火四起。
有固守的大城被元蒙大军围堵,守城武将,拼死保卫,墨色所形成的日月不断变化,代表着岁月在更迭,可是固守的城池宛若一座孤城,无援军,无粮草,无救援……
凌乱发丝的飞扬的武将,伫立城头,拔剑四顾心茫然,泣泪横流,自爆经脉,自刎城楼,最终城门大开。
黑白的画卷,墨渍横飞,仿佛迸飞的鲜血,隔着画卷俱是能感受到孤立无援的绝望。
城池被破,元蒙大军长驱直入,城池关隘连连遭破,烧杀抢掠,山河破碎,地裂天崩!
黑云压城城欲摧,墨色晕染之间,城池守军连连弃城逃亡,繁华如梦五百载的江南繁华地,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防御。
势如破竹,大江以南的大地,遭受到了同样的践踏。
……
墨色的画面不断变化,演示着一场又一场江南破败的画面。
有强者不断登天而起,与元蒙强者厮杀,可歌可泣,可最终皆不过是负隅顽抗。
繁华如梦五百载,千疮百孔的庙堂,终是如沙堆之山隘,轰然崩塌。
画面的最后,是战船飘摇于无尽东海,有东海龙属臣服元蒙帝国后,自瀚海中杀出,掀起狂风骇浪。
战船上,有臣子怒而执剑斩龙,龙血染风雨,泼洒于船上。
斩了东海龙属的臣子,抛却了宝剑,背负起幼年的皇帝,抱着玉玺。
跃海而亡。
……
……
不知道何时,天上下起了狂暴的骤雨,豆大的雨珠,拍打在李幼安的身上,沾湿了他的儒衫。
他怔怔的盯着那绝壁,看着绝壁中不断变化的画面,一股悲怆自他胸口蔓延,横亘他的心间。
那便是未来吗?
是国家的未来?
哪怕是李幼安这等强大的存在,见到了未来,亦是感觉到天崩地陷,心神遭受前所未有的冲击。
南迁五百载的繁华如梦,最终的结局,依旧未曾逃过。
那天下第一的元蒙皇帝,终究是带着铁骑践踏了一切。
李幼安满心怅然,第一次有了拔剑心茫然之感。
难怪他能够观过去之剑气,掌现在之剑气,却始终无法悟得未来之剑气,那是因为,他始终无法相信那真正的未来。
未来是未知的,可若真的呈现在面前,对有的人而言,是残酷,且无法相信。
暴雨一直下,冲刷着山间的泥泞,迎客松似乎都被打折了腰躯,李幼安的儒衫彻底浸透贴身,整个人仿佛失去了锐气。
忽然,李幼安再度看向了那定格了画面的绝壁。
却见绝壁之上,有一道剑光陡然涌现,斩切而过,画面一切为二。
如墨画面,竟是开始快若闪电般的回朔,每一次回朔的画面,俱是会被一道剑气斩开。
李幼安的眼睛越来越亮,心神充沛,浩荡冲击在山岳之间,形成飓风呼啸着山林。
暴雨间的寒山数十座,山间充斥的精怪妖精俱是颤栗匍匐,聚敛妖气,不敢肆虐分毫。
当画面彻底归复,看到的是一位少年伫立山巅,衣袂猎猎,抓住一柄剑,擒住一抹剑气,掌管了一场未来!
刹那间,犹如云后速流电,湛蓝电光撕裂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