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顾渊摇了摇头,相比起那位冤家对头完颜宗弼的无端感喟,他这位大宋靖北王此时已多少压抑不住壮志雄心,“只是想起了京东路上兵微将寡之时,不过六年时光,当真恍如隔世!”
说罢,他就在马上,朝着刘锜朗声问道:“信叔摸清金军的底了么?”
“自然!”刘锜算是这场战事的实际负责人,带着虎穴几百参议,指挥协调这十几万大军的行军、后勤,以及众多作战预案,已连着熬了十几日,一天最多也就只能休息两个时辰,这时候脸色已差到了极处,可顾渊问起,他还是强打着精神应道,“金军在涿水北岸集结了至少十万兵力,这必是金军主力!做不得半点假!”
“涿水北岸……”顾渊说着,沉默了好一阵子方才开口,“你们说,他兀术真的会选择野战决胜?他这破釜沉舟的勇气究竟是哪里来的?”
……
“秋风虽凉,可马上就会被咱们宋金两国儿郎的血、还有那些砲石火药给染得火热!
那顾渊既然熬过了酷暑,将主力压了上来,显然是下定了战略决心,也集结好了足够的军资储备。不可能再像春天那般,以空间、换时间,迟滞他们北伐的脚步,而且大金此番本身也无路可退了……宋军压上来后,这涿州便是赤潮中孤岛,某虽就在北岸,却救不了你,一切都得靠你们自己。”
涿州城头,完颜宗弼重重地捶了一下那弩机,不无感慨地道:“阿鲁卜,你是我最出色的兄弟,你的刀术一向是最好的。只可惜这时代已经变了……”
“兀术不必担心某……阿鲁卜在,则涿州城在!”
他这位年轻的族弟,勉强笑了笑。他没有否认什么,只是有些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刀。他自然是知道这位兄长想问什么的:“希尹国相,带着霹雳砲,下午就应到了北岸大营之中,兀术你晚上渡河北去,便能见到那些东西。至于这涿州城,某当尽力……”
“好……”完颜宗弼应了一声,他似乎想再嘱咐些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用力拍了拍自己这位族弟的肩。
可阿鲁卜却忽然抬头,直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但若阿鲁卜和涿州都不在了,兀术你又会在何处呢?”
……
“完颜宗弼必会以涿州城牵制我军,而后在涿水北岸隐匿主力骑军,说不得其中便会有合扎猛安与铁浮屠组成的大股重骑伺机而动,为此战胜负手!”
刘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归义城,这座小城在宋军抵达之时便已被金军弃守,仅剩一些燕地汉儿,这时候正战战兢兢鱼贯出降。而大队宋军,此时已开始入城,或是在城旁立营。
“为今之局,摆在金军面前,其实已没得选择——从兴庆府、太原到雄州,已经一次次的证明,坚城已敌不过火药。金军砸锅卖铁,拼凑出十万大军,这些兵马若是摆开野地之中,兴许还能凭着地利与野战工事抵挡一气,可若是瑟缩城内,就是一块死肉,会被咱们火药破城,而后一点一点吃掉!”..
“十万大军?其中四万青化战场逃回去的残军、两万东路军,这是完颜宗弼的老底子,只是这三个月交战,伤亡也得有万余,此时最多能调度五万人出来。还有三万兵马,是云内与北地各部拼凑起来的,另外还有五万燕地新军,刨去各地守备,最多也不会超过十二万……同咱们此前情报也对得上。”
顾渊骑在马上,思量许久,方才不轻不重地在鞍前拍了一下,朝刘琦道:“他兀术既然打算孤注一掷,我们也不必瞻前顾后,且令全军休整一日,明日启程,决战涿水!”
……
“涿水!”完颜宗弼抓着自己这位族弟的胳膊,红着眼,斩钉截铁地道,“阿鲁卜放心,某必在涿水,同顾渊了结这场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