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在拿到了白眉先教授的手信后打开了某个“剧情开关”,也有可能是运气使然,总之在离开北平后不久,苏阳一边安排人在金陵帮自己运作进入笕桥航空学校,一边亲自前往闽西寻找先生。
结果竟是碰巧在一处山村里找到了正在那儿边教书边养病的“杨主任”。
对于先生的音容笑貌,特别是年轻时帅气的模样,苏阳还是记得很清楚的,所以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杨主任”正是先生,只是眼下先生还未归位,而且身患疟疾。
在当下,疟疾可是相当难处理的一种疾病,很多穷苦人家的孩子患了疟疾可是会夭折的,大人患上之后也不好说,眼下的先生就因此而身体虚弱,行动都不太方便,更别说是重返前线指挥作战了。
当然了,现在先生正处于“四起四落”的“第三落”期间,他的一项后来被证明是正确的意见并没有得到当时大多数人的理解和支持,没能继续当选,被迫离开了军队的领导岗位,想上前线也是不行。
在苏阳过来的时候,化名为“杨主任”的先生一开始还有些诧异,可是当苏阳取出白眉先教授的手书之后,他就再无迟疑。
“没想到你竟然已经入党,那就是同志嘛!白同志说你革命意志坚定,而且聪明睿智,将你郑重的介绍给我,可我现在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跟着我,不但帮不了你,还有可能连累到你!”先生郑重说道。
这也是他的心里话,既然是李先生介绍入党的,又是白眉先同志竭力推荐的,那他自然对于苏阳毫不怀疑,更何况眼前的苏阳还只是个孩子,即便是再聪明,也不该有太多花花肠子,所以还是值得信任的,只是正如他所说的那般,眼下其自身都处于人生的低谷之中,又何谈帮人呢?
“牙牙!”苏阳看着身形高大的先生,一句爷爷脱口而出,所幸在最后他还是改了回来,将姓氏去掉,同时也将爷字改回了牙字,这样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突兀,可是苏阳还是勉强能够圆回来的:“家父前几年就加入了红党青年团,并且领导进行学运工作,结果在去年被捕,前几天才被保释出来,打出生后,我就没见过他几次,所以在见到跟家父一样做革命工作的先生之后,就如同见了父亲一般,希望先生莫怪!”
牙牙这个称呼,虽然在江南那边的某些地方是叔叔的意思,可是在音上却是碰巧契合了苏阳心底的那个谋爷爷的敬称。
“不怪,不怪!说起来,我那二子也和你差不多大,革命工作,聚少离多,只是却苦了孩子啊!”听到苏阳的这一声牙牙,先生也是不禁有些唏嘘。
眼下正是他极为落魄的一段时间,事业上的挫折尚属其次,身患疟疾,整个人的身心都陷入了低谷之中,加上亲人不在身边,还完全联系不上,那一丝挂念被无限放大,虽说已过而立,年近不惑,可是却有一种怎么也过不了这一关的错觉,甚至于在触景生情之下写出了《采桑子·重阳》一词。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
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
不得不说,此时的先生承受了被怀疑、排挤和撤职等等失落之苦,甚至一度跌入谷底,而人在遭到政治打击或疾病缠身时,往往想念亲人,但他的亲人又不在身边,甚至都无法联系,当下先生的处境用他后来的形容便是:被“搞得臭得很”,许多人不敢与他接近,“不但一个人也不上门,连一个鬼也不上门”。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首词里边也是用“霜”这个字隐晦的道出了他当时的悲惨处境与霜的心境。事实上在当地,这个时间段是没有霜的,只是先生他的心里有霜罢了。
不满36周岁,“人生易老”自然是感叹,“万里霜”却是他当下真实的心境,由此足见当时先生的赋闲程度、寂寞程度、寒心程度和思念亲人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