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秦让也是慢慢得知了这圣教始末。圣教教主细凤,江湖人也称“魔主”,为“七绝”中“法绝”,传奇一般的人物。南诏王细奴逻为其兄,半人半仙的杨波远为其师,细凤虽为女子,却还是一手创立了圣教,拥教徒无数。自己一身异法,位列七绝,江湖有行言曰:“行客江湖,闻风变色,宗师异功,法绝细凤。”而细凤最妙绝之处,便是结集的这“风火林山阴雷”六使,六使神通各异,能各安其职亦能竭诚尽节。“疾风使”崔枯师从“七绝”之“身绝”,“身绝”为人淡然,又隐于山林间,不喜尘世,崔枯因机缘得习其“逐日”之功,其轻功身法,当世一绝;“掠火使”火不屈是独一承继了魔主细凤内功的人,修得“流火之劲”。常言道:“水火不相容”,天底下除了魔主细凤,无人再能共掌“水火”二劲,所以火不屈也只是单习得其一,但也已是江湖一流。再说那“天下第一智叟”徐林使,圣教顶梁主心之人,其要也不必再多加累赘。另还有不动山使,此人与徐林使一样,二人皆不通武艺。不动山使好读兵书,深谙兵法,圣教所据的这“楼山”,其形“通、挂、支、隘、险、远”,六势皆具,就为不动山使之神作,寻常人莫说到这“房山”,就怕连进教入口都寻不到,不过此人性格也属实怪异,独人成部,静看一物便可枯坐一天。火娥曾带秦让看过此景,那不动山使就这么抬头看着天空,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秦让随他目光看去,只有浮云而已,二人待了多半天,那不动山使就看了多半天,最后二人实在无趣,只好离去。火娥每于此总是讥笑,但秦让却不以为然,正所谓是大智若愚,大音希声,或许这才是深藏若虚吧。最后还有那阴雷二使,其实只是外人不知,阴雷实为一体,指的是一人一兵,即震雷使和一把绝世兵器。此神兵名曰“拔魂刺”,百年润萃、通真达灵,乃为“天下第一阴兵”,之于圣教,已不仅仅只是一把兵器,是镇派之器,更是一教之主的身份象征。而持有这把拔魂刺的,便是代练主“震雷使”王玄冀,江湖人称“震王”。遥想当年细凤初识王玄冀之时,就已定论过:“此人武学,日后必在我之上。”“法绝”细凤是何等人物,能得她如此赞誉,其实便可知震王之锦绣,后来更把教主之位托于震王,足见对其之重器。之前江湖人士也是皆多不解,为何细凤会将教主一位传于这个“新秀”,但随后“房遗爱谋反事件”时,震王持拔魂刺差点一举击杀“器绝”唐青云,也是成功为自己正名定分,“三兆掌”之威名也是彻底响彻武林。
时光荏苒,转眼秦让就已在圣教之地呆了整整两年,而秦让也被那“凄神寒骨”折腾了整整两年,特别是每逢阴雨天气,那股冻寒就如期而至,随之而来的,就是奇寒侵袭,身上骨头就会如开裂般的冻痛,这种不停歇又不讲道理的痛楚却是最能叫人生不如死。幸好那掠火使每逢月末,便会给秦让运入“日气”,暂缓寒毒,秦让也算是能有得一个缓和之期。而如此重复,如若是换作他人,只怕早已不耐烦,撒手不管。但火不屈又怎奈何得崔枯与火娥二人不断的督扰,这二人一个是自己的过命兄弟,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千金,也是只得如期如约,其实也是算给了秦让一份期许。
掠火使府邸后院紧挨后山,原有一园子,但自魔主细凤离去后就已渐荒废,常年无人打理。秦让待得无聊,便自告揽下了这活技,又拾起了自己以前的那些山活本事,功到自然,倒是把这园子收拾得水石清华,最惊奇的是原有的一片红土地,几经松理后,竟是慢慢长出一片矮小但形姿优美的植株,秦让从未见过这种样貌的植株,看得稀奇,也是悉心周顾,那植株在秦让的悉心下也终于盛放,花红如火,瓣边白晕。这花生得是美伦美焕,天生丽质,自带一股贵气,秦让查遍典籍也不得知这是什么植被,只得作罢。随后自己也是索性搬到此园中暂住了下来。一是为了照看这稀罕物,二也算是落个清净。
秦让自己是越瘦秦肥,人比黄花瘦。但心内,却始终抱着些许念头,这些念头具体因何,秦让自己也不知道,但就是这些念头,撑住了自己。那些或许是师公的嘱咐,或许是崔枯的关切,或许是火娥的陪伴,更或许是这还未知名的花,又或许是那个在李林的夜,唐菀轻靠在自己肩头。
两年来,与秦让往来最多的二人。一个便是崔枯,崔枯始终没有放弃过救治秦让,只要闲暇,必来陪伴,还将那“逐日功”中的“洞察篇”教给秦让解闷。这“洞察篇”正是“身绝”授于崔枯,也是“身绝”独步天下的身法——“逐日功”的前篇,也正是逐日之法的根基。正所谓是“观其万物,一眼万年。”比如花开花谢,草木盛衰,本都是些不经意之事。但依崔枯之法,一眼望花,看到的是那层层交叠的花瓣,哪片有残哪片全,全皆尽收眼底。而修炼此法,也是即为枯燥。譬如花开,要看到整朵花从最顶端花尖的绽放到后来每片花瓣的舒展、散开,也是应对了目前的秦让,若是换作以前,哪有此份心境可做得到。视物非“形”,而是“行”,也正是那“逐日功”的精髓所在。
除了崔枯,还有一人便就是火娥了,她也是陪伴秦让最多的人。秦让能撑过这阵风浪,火娥绝对是功不可没,只是这丫头之性实在是太刚烈了些,又意气用事,实为不妥,秦让也是忍不住多次开口提醒,火娥嘴上答应却也从不见改。火娥只要闲暇,便会来这后园,帮着秦让做些杂活,秦让也早已如她是自己的亲妹妹般,久而久之,心里也已似其是个寄托。
正所谓是“白昼难解,黑夜慢耗”。得闲暇时分,秦让便会采花酿酒,春水煎茶,聊以自慰。两年间断,崔枯所教的“洞察篇”,秦让也是日趋精进,秦让现在所看事物,已如鹰觑鹘望,也几能燃犀温峤。
而每到月明星稀时,整个“楼山”落尽荼蘼后,在一整片的黑暗中,秦让才会又踱到那片不知名的花林中,趁着月光,烧上一壶水,再把自己采的松针拿出来,研磨至细苗,再参上少许茶叶。不知为何,这静夜心茶,总能让自己感到豁然些,能让自己入梦,能让自己暂时的忘却些许烦恼。
这夜又是比如。只是这“松茶”刚泡好,睹物思人,又是不自觉的想到了师公,师公他老人家是最爱喝这“松茶“的,每次去找秦让都要喝上好几大杯才肯罢休,不知道他老人家现在过得如何?师公算是自己唯一的亲人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得他了。想到此处,秦让也是不由得轻叹一声,微微摇头,继续缓缓进茶。突的,就听得有个女子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此茶闻起来嫩香清纯,就是不知滋味如何?”这声音吓了秦让一跳,这园子平时就少有人来,更何况现在已是深夜,秦让忙看向四周,却哪里见得有人?秦让正心想自己是不是听幻了,但又不像。因为那话声虽轻,但却是格外的清晰,就像是在自己耳旁说的一样。
秦让历经磨难,心智早已大变,再不是以前那个毛头小子。但唯有心内那份孤傲,始终如一,像根一般一直扎在自己心内。而其实人皆如此,有些东西不论你遇事吉凶,也不管你做何改变,它都会一直带在你骨子里,随着你,不可逆。譬如个性。就像现在的秦让,受尽寒毒之苦,各种冷眼也是看到为常,旁人或许只看到妥协弱颜,但却看不到秦让心内那股倔劲,从未散过。
既然现在自己现在连对方是何人都不知道,又何须顾虑什么,秦让当下便回道:“这有何难?一尝便知。”那声音笑道:“好,那我尝尝。”秦让只觉远处似有异动,再转眼时,一个黑影就已坐到了秦让的对面。只见得来人竟是一女子,袭一身黑衣,几与夜色融为一体,唯一醒目的是女子脸上蒙着一层白纱,眼角处的一颗黑痣若隐若现。秦让虽面上不动,心内却是一惊。以前师公曾和自己说过,能使“千里传音”者,必属一流高手,而这女子身在几丈开外,那声音却仿似在专对自己而说,且话语即明又轻,足可见其功夫之深。这圣教绝处之地,怎的有如此功夫的女子,她又是怎么轻易进到这遍布陷阱阵法的圣教里的。秦让眼瞧女子似乎并无恶意,便轻轻给她匀上一杯“针茶”。但那女子却只自顾自的四周赏看,尔后才轻叹一声:“这汉红菊瓣,却不像之前那么艳了。”而后手一扬,那杯中之水竟如活了似得,顺着女子的衣袖,倒飞入她的口中。俗话说“行家出手”,这一下亮相,惊艳无比,再比他人,不过如此。
这女子鸾姿凤态,灵动飘逸,特别是这番绝技,是那么的别具一格,让人只有出尘之想,真所谓是“别有天地非人间”,真是仿佛是看到了山间仙族般。秦让眼见女子杯尽,赶忙又给女子满上,那女子只是看着那些花,问秦让道:“这花,是你种的?”秦让忙道:“我也是无心之举,原本只是打理园子,看这片红土特殊,便给松润了下,不想竟长出这成片的红花来”那女子点点头,像是有何心事般,又饮一杯后,自顾自说了句“好茶。”说罢便腾空而去,再无迹可寻。秦让愣了愣,这女子如鬼魅般,说来已在说走无踪,自己又哪里见过此等武功,还当自己是不是遇到魑魅,又或者是这花成精了?要不然她怎的一直关心这花。尔后忽的又才想道:“原来这花叫汉红菊瓣,倒是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