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婉游的父亲张宜本也出身书香世家,父母均有些才学。奈何父亲早逝,家中断了经济来源,母亲仅靠着父亲留下的一点家业把张宜抚养长大,后来眼见家中再无力支撑母子二人的生活,更遑论张宜继续读书的费用,便让当时刚中了秀才的张宜娶了一位涵姓的商贾之女做了夫人。婚后,涵氏很快有孕,为张廖诞下一个女儿,取了个叫皎皎的乳名。 涵氏却在产后高热,十几日便去了。 涵氏死后,她家中来府上闹,说涵氏的死因蹊跷,硬是要将涵氏的女儿带走。 张宜当时与涵氏不过成亲一年,还算新婚,虽两人之间话不多,感情也算不上多深厚,但自己的女儿怎能让外家带走,故而怎么都不同意皎皎被带走。 可没多久,竟然松了口,让涵家将这出生没多久的女儿带走了。 涵家将张宜的女儿带走,因着在族中排行老四,便给她取名叫涵四。 张宜为此颇是气恼,觉得涵家把孩子带走却又不重视她,只给取了个数字的名儿,上门理论了几次,却都以对方是女儿和他脱了关系他不应再管的理由败北。 一年后,张宜高中进士榜首,进了翰林院,一时间风头无两。张母为他娶了书香世家的冯氏做续弦,冯氏才学不凡,张宜与她相处,感情日笃。 突一日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说涵家家境败落,涵四被人养在乡下,张宜便动了将她接过来的心思。谁知再打听之下,涵四竟没了消息,说是走丢了。 张婉游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皱眉道:父亲刚要去将涵四接回来,她便丢了此事甚是蹊跷。我自是知晓母亲的脾性光明磊落,可此事难保不会被有心之人怀疑。 冯氏叹了口气,正是。你不知当年族中几位年长的婶婶拿这件事说了我多少年,明里暗里讥讽,我真是有口难辩。 张婉游试探性问道:若是查明我今日见的涵四正是父亲的女儿,不知母亲是否要将她接回?这样,曾经受的污名便可去除了。 冯氏笑笑,嗔怪的看了张婉游一眼,放心,你父亲多年来一直未曾纳妾,他与前妻生的女儿又如何能威胁到我?我虽不可能对她像对亲生女儿,但府里再多养一位小姐又能如何? 南王世子的宴会后,涵四弹古琴的名头便传了出去,竟得了皇帝召见。皇帝素有头疾,时常会发作,平素里有古琴师会为皇帝抚琴缓解头痛,听闻涵四古琴弹得出神入化,便召了涵四入宫觐见。 涵四到了熟悉的皇宫,心中百感交集,这里曾经是她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皇宫虽大,但总是不能出去。她虽无名无份,但宫中亦无其他嫔妃,博桓除了不能给她名份,其他的都能给她。她身份自由,到过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看过每一处景致。 来到紫垣殿,涵四被领着进了后堂,这里是皇帝处理公文累了可以休憩的地方。琴音袅袅,皇帝穿着常服,懒懒倚在上方的塌上,下首坐着一人正在抚琴,是涵四前世在宫中的老熟人,即羽。即羽是宫中的首席乐师,涵四前世与他多有切磋,他的古琴较涵四弹得动听,但较涵四的琴少了颇多疗愈功效。 即羽弹毕,内侍示意涵四抚琴,涵四内心很纠结,若是自己真能令皇帝的头痛好转,怕不是要留在宫中做个琴师,日日给皇帝弹琴?她偷偷观察皇帝,发现他神色悠然,不似头痛发作的样子,暗暗舒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多虑了,故而开始弹起琴来。 一曲终了,皇帝并未说什么,内侍令她和即羽二人退下了。 内侍正要领涵四出宫,却被即羽拦住了,说有话要与她说。 涵四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见到老熟人还是很开心的。 即羽背着琴斜斜打量着她,这位涵娘子方才弹琴似乎有所保留,不知全力而弹时,能否担得起这几日来各府公子小姐的盛赞? 涵四一笑,小女子不敢欺君,方才已是全力而弹了。 即羽又瞟了眼涵四,轻哼一声便迈步走了。 后殿中,皇后不知何时来了,坐于下首问:陛下,那最近闻名京中的涵娘子琴弹的如何? 皇帝眼皮未抬,好是好,但较即羽还是稍逊一筹。 皇后皱眉,看来与盛名不符。只陛下的头痛御医也束手无策,我跟陛下提了两回那恣相宫的无周道长了,陛下要不召他看看?若是无用,打发走了便是。 皇帝原本不信这些,但皇后也是好意,正如皇后说的,这道士若是于自己肉痛无益,打发走了便是,于是微微点头,罢了,你去安排吧。 皇后一喜,我先预祝陛下头疾早日去除。然后便退下了。
涵四原本以为皇帝不会召自己入宫,没想到一日已是晚间,却突然接到了入宫弹琴的急召。 三兄妹正在吃饭,王不可皱眉,此次急召想是陛下头痛发了。 涵四奇道:可陛下前次头痛未发,我只弹了平常的曲子,古琴并未发挥什么作用。 涵四那日回来便被王不可问了进宫的细节,王不可沉思须臾后道:那即羽我以往在宫宴上见过,是个琴痴,应是他前次觉得你琴技有所保留,此次想要逼你施展真正的技艺也未可知。 涵四气愤道:这个即羽,前世亏我还与他是琴友。 徐真不以为意边吃边道:那有什么,你还是不尽力弹就是了。 王不可却道:涵四若是真能看到陛下头痛还无动于衷就好了。 徐真继续吃着:若真让你在宫里住你便住着呗,陛下人挺好的,不会为难你。 王不可敲了下徐真的头,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招陛下喜欢。而且宫里又不止皇帝一位主子 涵四忿忿进了宫,又来到紫垣殿后堂。还是熟悉的场景,皇帝半躺在榻上,即羽抚琴,只是这次皇帝眉头紧锁,一旁的内侍在为他轻柔的按着头。 涵四看到即羽便瞪了一眼,即羽先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得意一笑,看到涵四将琴准备好了,便停下了弹琴,涵四马上接了上去。正如王不可说的,涵四纵有百般不愿留在宫中,可看着龙榻上痛苦的皇帝,她实在没法装模作样,心里叹了一口气,哎,好歹他是博桓的父亲,还对博桓爱护有加,弹便弹吧。 一曲疏风引从涵四指间流出,沉寂平和,内敛舒缓,随着琴声渐入境,龙榻上的人眉头舒展开来,向内侍挥挥手,为皇帝按摩的内侍退下。 一曲完毕,皇帝睁开双目,缓缓坐了起来,打量了涵四一番后,道:涵四姑娘的琴技果然非同寻常,赏! 内侍递来赏赐,涵四接过,皇帝却未让她离开,如今的世道,有才能者年纪越来越小了,你一个小姑娘古琴能有这等造诣,着实不凡。还有状元郎,也比历年的状元郎年纪都小。 旁边有内侍回禀,陛下,这涵四姑娘正是徐小将军的义妹,与王修撰住在一个府上呢。 哦?竟有此事?竟是那徐莽儿的义妹? 正是呢,陛下。 徐莽儿是皇帝称呼徐真的。徐真当时刚中了进士,名次并不高,还在京中等待官员任命通知。忽闻北方边关告急百姓惨遭屠戮,他竟敲了登闻鼓要即刻去往边关为国出征。皇帝在大殿上对他一番考较,没想到他颇懂兵法谋略,还在大殿上大败武艺高强的众将领。皇帝对徐真甚是喜欢,连呼三个好字,唤他做徐莽儿。当场封了徐真为七品校尉,准他即刻前往边关。 皇帝抚掌笑道:真是一门三杰! 涵四闻此,忙叩谢陛下夸奖。 皇帝似乎龙颜大悦,道:朕该赏你什么好呢? 未防皇帝提出让她长留宫中,涵四跪在地上主动开口道:小女子不要什么赏赐,小女子刚才弹的曲子叫疏风引,是自创的,它只可缓解头痛,却不能治愈,想要治愈或许还需寻访名医才行。即羽琴师的琴技胜于小女子,不若小女子将此曲教于即羽,让他在陛下需要时弹奏如何? 内侍这时开口了,涵娘子,陛下的头痛有时日日发作,有时又许久才发作。后面几日不知会不会发作,不如涵娘子在宫中多留些时日,待得即羽师傅学会了疏风引,涵娘子再离去如何? 涵四舒了一口气,应了下来,如此也算两全其美的结果了。 涵四被安排在宫中女官们居住的携善馆,白天去往梨园教即羽。 第二日到了梨园,涵四忿忿然看着即羽,是不是你跟陛下说要我昨日再弹琴的? 即羽也不隐瞒,涵娘子倒是聪慧,一下便猜到了。在下前次听出涵娘子弹琴有所保留,为了逼出涵娘子的真正琴技,故而待陛下头痛发作时特邀涵娘子再来弹一次。没想到竟有意外之喜,涵娘子虽技法不如在下,但琴音的疗愈功效较在下强多了。 涵四摇摇头,自己弹琴一开始是被绽花姐逼的,后来是为了给博桓缓解头痛,而即羽,这才是真正的琴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