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1月1日，时间又来到了新的一年。

不过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最大的变化只是写日期把1变成2，以及春节快到了。

姜常提着一个旧布袋，木着脸走进自己租的地下室。

不到10平的屋子，住了四个人，行李和杂物堆得满满当当，说没下脚的地方可能有些夸张，四个人一起站起来都挤的难受。

寒冬天气，地下室又潮又冷，还夹杂着几分难以言明的异味。

不过姜常已经习惯了，看了一眼睡得睡，躺的躺的舍友，把布袋裹了裹，放在墙角，闭眼小眯。

一直到晚上7点左右，其他三个舍友纷纷起床，夹杂着骂骂咧咧和牢骚离开地下室。

地下室四个人，只有姜常一个人担任群演，大多都是白天，其他三个都是晚班，酒吧或饭店的服务员、保安、门童。

姜常来京城一年多了，经历的舍友零零散散也有十几个，这三个舍友是他最喜欢的。

无关于人品和性格，而是他们的工作可以让姜常在晚上得以一段十分难得清静独处。

取出之前藏好的布袋，里面放着他今天的晚饭，10块钱的猪头肉，一只烧鸡腿，一斤烙饼，两瓶啤酒，

这是姜常近两个月以来私下自己时最好的伙食，如果不是今天元旦，想讨个彩头，他是不舍得花去近两天的收入去吃这一顿。

这份难得“奢侈”的大餐，姜常本以为自己会吃得很开心，但实际上却有些食之无味，甚至是难受。

两年前，他从老家来到京城，阴错阳差，进了群演这一行。

在京城群演界，甚至是整个中国的群演界有一个神话，那就是天王曹轩。

谁都知道，曹轩当过两年群演，甚至不少京影厂的老群演还绘声绘色讲述当初和昨天王一起打拼的经历。

但除了萌新，相信的很少。

群演这行淘汰率太高了，能支持三年以上群演生涯的，20%都不到。

曹轩95~96年群演，距今现在已经快五年了，见过他群演的不能说没有，但是凤毛麟角。

至于什么喝酒拜把子，有脑子想想就知道，要是真和人家关系好，曹天王随便拉一把，也不用苦哈哈地在京影门口蹲活了。

虽然曹轩成名很大程度上是靠歌坛开挂，而且长得也帅，并非寻常草根群演，成名经历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但是他的群演出身的传奇经历，仍旧激励了无数年轻男女投身龙套大军，期待成为下一站天王天后。

现而今，在群演中随便找一个人问偶像，80%以上都答曹轩。

他们不一定喜欢他的歌，也不一定喜欢他的影视作品，而是喜欢和崇拜他的经历，曹轩已然像未来的王保强一样，成了群演的精神支柱。

姜常也是无数崇拜和羡慕曹轩的群演大军的一员。

他当年刚入行时，也曾信誓旦旦的以为，曹轩能行，他姜常未必不行。

但随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姜常已经不再去奢望什么当红天王和一线明星，现在能混个特约和跟组，就是天大的好事。

甚至现在来说，姜常更愁得是明天能不能抢到活。

马上过年了，回不回家？回家车票怎么办？房租怎么办？

姜常越喝越麻木，今天是新的一年，也意味着他更大了一岁，一事无成，身无长物，让他不断反思自己的人生为何如此失败。

烦闷和郁燥充斥在心间，姜常看着狭小拥挤的地下室越来越反感，端着饭盒和啤酒，锁上门离开了地下室。

冷风萧瑟，姜常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周围匆匆走过的人影，心里越发孤独。

直到走到一个熟悉的小吃店，姜常停下了脚步，走了进去。

这家小吃店他是常客，主要不是为了吃饭，而是店里有个电视，经常放给客人看，姜常有空，就过来点碗便宜的面条，蹭电视看。

这家便利店门口有一个电视，日常播放吸引路人，聚集人气，姜常算是这里的常客，时不时过来蹭个电视看。

嗯，店里年轻老板娘长得漂亮也是重要原因。

夜凉风大，今天店里生意尤其差，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老板娘百无聊赖的看电视广告。

要放在平时，姜常可能过去口花花两句，今天实在没有心情，把自己的饭盒一放。

“来打啤酒，两个炒菜。”

老板娘惊异的看了一眼，姜常她认识，蹭电视的老熟客了。

平时就是一碗最便宜的面条，基本就是3~5块钱，然后一直看到她关门，有时客人不多，不存在占位，连东西都不点，

是她开店以来，最近过最抠门也是最厚脸皮的客人。

今天铁公鸡拔毛，由不得她不惊讶：“中彩票了？”

“没有，就是不想干了，准备回老家，临走吃一顿，也算和你告个别。”

姜常笑了，但是笑的很苦涩，老板娘秒懂，外地青年受挫回老家，这场面她经历的不多，但也听过不少。

老板娘跑到厨房炒了两个菜，店面不大，多是快餐，基本上她厨师收银一把抓，晚上有个阿姨帮忙端菜，今天没客人，阿姨请假。

“来，闲着没事，姐陪你走一个。”

老板娘一脸知心大姐姐开导模样，姜常撇了她一眼：“你自己喝酒，别算我头上。”

“抠死你算完。”

老板娘咬牙骂道，但却也没走，还开导他：“不要灰心，路还长着呢，你看姐，嫁人两年老公就死了，现在日子不照样过得好，生意红红火火。”

姜常抬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店面，确实红红火火。

不过有个人陪着喝酒，总比自己闷头喝酒强，姜常不爱诉苦，就是一杯杯灌自己酒。

老板娘劝不动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陪着喝，就在气氛越发沉闷之际，电视上传来了一声训斥。

“既然考不上，那就回家种地吧。”

两人被声音吸引，抬头看向电视，发现是演宋江的李雪建，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一个蹲在墙角的少年。

还没等姜常疑惑这是什么电视剧，少年抬起了头，不甘却又沉默的点了点头。

“是曹轩！”

姜常喊了一声，转而更疑惑，没听说曹轩有什么新电影上线呢。

但很快响起的旋律就提醒了姜常，这不是电影电视剧，而是曹轩新歌的mv。

镜头转过，曹轩打着赤膊在田地上挥汗如雨，却被李雪建的父亲嫌弃，但转瞬又为他打算。

“你看看你这地刨得，就不是种地的料，我找你舅，你去跟他当个学徒吧。”

下一个镜头，曹轩跟着红白喜事团队吹唢呐，有一次回去的路上，同团的有个乐手吹嘘在京城的经历，沉默擦拭唢呐的曹轩眼睛泛起了光。

家里，曹轩向父母提出了去京城的计划，却被父亲李雪健暴怒打断。

“京城是那么好闯荡呢，路还没学会走就想着飞！”

但是当晚，翻来覆去的父亲还是从墙角扒出来几百块钱，第二天丢给了曹轩。

“混不下去就回来，你爹没死就有你饭吃。”

满含期待的曹轩来到了京城，高楼林立大城市既陌生又让人憧憬，一直沉默的曹轩站在桥上，脸上露出喜悦和年轻人应有的朝气，对着桥下行驶的汽车大声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