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外的打手小队训练有素,四处巡逻,一旦被发现,想必不能善终。两人一边赶路,一边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回避着别墅外的打手小队。
“听我一句劝,别回去了。”走了几分钟后,罗天明说,“你要找的人,那个叫f的,也许今夜葬身火海,你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去。”
龙克没答话。
罗天明问:“你觉得呢?”
龙克没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张鑫有多大可能是f?”
罗天明愣了,说:“大概吧,你有证据了?”
龙克说:“其实,我并不觉得张鑫是f。”
“为何?”罗天明问。
龙克答道:“你记得吗?我为了查案,曾经搜过所有人的房间,我就是在那时,搜到了赵财那张随身的母女照片。”
“这我知道,你说过。”罗天明回答。
两人穿过了围栏区,跨过了一个盖满了雪的水渠,对面就是停车场。
“其实那时候,我在张鑫房中也找到了一样东西。”龙克说,“我在他桌子上,看到了一本讲述“借刀杀人”的随身小说。”
罗天明没回答。
“借刀杀人,与刺客组织“组”的一贯风格相悖。”龙克继续说,“如果张鑫在公共场合,为了掩人耳目,翻看这本小说,尚可解释为伪装。但组织的刺客,尤其像f一样的王牌刺客,若想杀人,一定会亲力亲为,f绝不会在自己一个人独处时,去研究什么借刀杀人的勾当。”
“说不定是他的个人爱好呢。”罗天明说,“就像我,有时候喜欢喝普洱茶,但我也是个卖酒商。”
龙克没有回头看罗天明,一边赶路,一边反问:“你也许想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吧。”
罗天明没说任何话。
龙克自顾自继续说:“刚才被打手追杀时,我拉你一路逃走,你可还记得?”
罗天明没回答。
“我那时急于带你逃命,用的是隐声。”龙克说,“寻常人不可能跟得上我的步速,但你并没有拖后腿,这说明,你也学过类似的步术,甚至可能学得比我更好。”
罗天明没回答。
“还有一点,刚才在窗口,情急时,我是将你扔下楼的,那个二楼,落差很大,稍有不慎,就会摔伤。”龙克继续说,“但我跟着你跳下一楼时,你站在楼下一点事也没有,还可以给我递酒瓶,说你是寻常人,是不可能的。”
“你只顾着带我逃命,还能兼顾这么多?”罗天明突然笑了,“如果我真的是f,你单独带我来停车场,岂不是失误?我想走,你可没办法留住我。”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停车场,这里没有任何人,只有三三两两的豪车,停在月色下。
龙克站在车丛里,说:“刚才,我在宴会厅里,说我并没有能怀疑你的地方,只是单纯的不能排除。”
罗天明说:“没错,你是这么说的。”
龙克说:“我说谎了。”
罗天明看着龙克。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怀疑一件事,只是我客观上没有证据,主观上也不想承认。”龙克说,“从我刚开始查案起,我就隐隐有种感觉,好像,一直有什么人,在暗地里保护我。”
罗天明看着龙克,没有话。
“每次我遇险,或者将要遇险时,都会因为机缘巧合,安然渡过。不光是这次酒宴,这十年,十年来,好像一直都是如此。我一直都告诉自己,这是我的错觉,你怎么会保护我,这不应该发生,也不能发生,直到……”
龙克哽了一下,忍了半晌,才长叹出一口气:“直到刚才,我在被围困时,你在房间里,对着电话求援……”
月色晦暗,罗天明的表情,看不清楚。
“别墅里面,无线电话是打不通的,打手遍布,打电话只会招来麻烦。在那时候,你会冒着险,打一通根本就打不通的电话,这是个愚蠢得不能再愚蠢的决定。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龙克说,“你在用自己做诱饵,吸引打手的注意,好让我有机会脱逃。”
龙克看着罗天明,目光沉烁:“一直保护我的人,就是你。”
罗天明还是什么也没说,这样长久的沉默,在罗天明身上,令人陌生。
“作为红酒商人,你没有理由去保护一个侦探。你会保护我,理由只能来自你我的另一重身份……”龙克看了看夜空,别墅燃烧的烟气,让大半天空都蒙着阴云,没有一颗星星。
“至于是谁让你保护我,我已经猜到了。”龙克说。
罗天明沉默了很长时间,突然笑了:“你应该先把我关进车里,然后再说这些。让我猜猜,你为什么现在就告诉我:你是不是还想着,回去救人?”
“这次你不要妄想了。”龙克说,“只凭我一人,我做不到抓你去见官。但只凭你一人,你也阻止不了我去救人。”
“你就这么确定我阻止不了你?”罗天明笑得更轻飘飘,随着他的话,龙克突然感觉到一阵晕眩,脚下的地面变得软绵绵,顷刻后,龙克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视线里的罗天明变得歪曲,眼前的东西折到了一侧,龙克知道自己摔倒了,但全身都没有摔倒的触感。
“什么时候?”龙克尚能说话,问道。
“刚才递你那个酒瓶。”罗天明说,“我抹东西了。”
龙克想站起来,但全身都使不上力。罗天明将龙克扶到停车场旁一个树荫下,将他藏进阴影里。
“这个麻药,一会就会恢复。”罗天明说,“等缓过来,你就可以自己走。”
“你要去哪?”龙克意识模糊,勉力睁眼问。
罗天明看了看那座燃烧的别墅,熊熊火焰已经烧到房顶,像一个巨型的火炬。
“我本来打算带你走,找个安全的地方,给你扔下。”罗天明说,“但我现在,改决定了。”
龙克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勉力维持视线。
“刚才在里面时,我遇到了张鑫和伊多兰,他们已经在想办法逃走,估计不用担心。”罗天明说,“但我没找到伊平……”
龙克看着罗天明,罗天明想起什么,回头说:“对了,伊先生,真名叫伊平,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他很相信我。”
药力发作,龙克陷入沉睡,龙克最后一丝意识,模模糊糊看到罗天明站起来,准备离去,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有空时,多回家看看。”罗天明说,“芙琳很想你。”
……
酒庄的爆炸刚发生时,张鑫被冲击波掀出了宴厅。
宴厅外一队保镖正在救火,张鑫横飞而出,撞倒了保镖中的一个。
其它保镖立刻就包围上来,刷刷地抽出刀来,张鑫忍住疼痛,从地上爬起。
“我是连总的朋友。”张鑫吼道,“别逼我动粗。”
没有效果,张鑫踹翻一人,抢了一把刀,杀出重围,东躲西窜好几次,才甩脱了追兵。
张鑫独自在庄园里冒着火烟四处乱窜,寻找要找的人。
“她在那儿!”
附近有人在喊,张鑫循声追去,隐约看到一队酒庄的打手,围住了一个年轻女人,隔着烟雾,张鑫看不清楚。
但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只能有一位。
“给我杀!”带头的人一声令下,张鑫看到那堆人突然嘈乱了,喊杀声,兵戈声,夹杂着匆乱的脚步声,人群从东乱战到西,伊多兰的叫声几次传来。
乓的一声金铁响,金属啪地掉在地上,接着几声拳肉声,扑通倒地声,那边的战斗戛然而止。
“是不是你放的火?”带头人的质问声。
没听到伊多兰回答,接着响起几声人骨的脆响、女人的嚎叫。
张鑫等不下去了,他攥紧刀,冲过火焰,他不像龙克那样仁慈,刀也并不长眼,最前面的几个人顷刻就倒地不省,剩下的几人猝不及防、大吃一惊。
张鑫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刀如闪电,砍翻其余人后,直取带头者,当头一刀纵劈下来,带头人大骇,横刀挡住,金铁声振聋发聩。
突然,带头人感觉脚后剧痛。
身体猛然一软,他回头一看,伊多兰不知何时在地上捡了一柄刀,匍匐着捅穿了他的脚跟,只一分神间,张鑫的刀强压而下,砍中了他一侧臂膀,他拼命架住,伊多兰将后脚的刀抽出,带头人狂喊惨叫,张鑫顺势抽刀再捅,带头人终于倒在血泊里。
现场一片狼藉,红的血、黑的灰、白花花的焰,混乱在一起。
张鑫扔下刀,拽起伊多兰:“你怎么样了?”
伊多兰脸色惨白,紧紧捂着肚子,一言不发。
“火是你放的?”张鑫问。
伊多兰扬了扬胳膊,甩脱了张鑫的手,往走廊走。
“站住!”张鑫发怒,追上去,“你没看到那边有火吗?你想烧死吗?”
“我烧死也跟你无关。”伊多兰难得开口讲,但刚走几步,身上剧痛难忍,她只得斜斜靠在墙上,风箱一般喘着气。
张鑫的怒气越是走廊里的火一样燥热无序,越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焦急之下,猛踹走廊里的盆栽,花盆的碎屑迸散,一片狼藉。
伊多兰平息了一些,问:“事到如今,你打算怎么办?”
“机会难得。”张鑫说,“我早就说了,今晚,必须办到。”
伊多兰没回答,也没有走,就那样靠着墙。
“你帮不帮我?”张鑫咬牙切齿,声音像钢丝。
伊多兰的声音反而无力:“我办不到。我要去找老爸,刚才你也听到了,所有人都知道是他干的,这么下去,他会被抓起来,谁也救不了……”
伊多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低声说:“他不知道还活着没……”
火光掩映着走廊的墙壁,壁纸受燃,乎乎地卷着,碎成灰烬。
张鑫正想说什么,突然,他听到了一阵动静。有一群人,叫嚣着、呼喊着,迅速地穿出走廊的另一边。
“快躲起来!”张鑫低声叫道,抓住伊多兰,就躲进旁边一个房间里,走廊外呼呼泱泱跑过一堆打手,听上去,像是在追杀什么人。
张鑫屏息凝神,一声不发。伊多兰侧耳倾听了全程,外面人群刚刚跑过,她拽住了张鑫的袖子,目光炯炯:“是老爸!”
“他?”张鑫愣了,“我刚才可没听到他的声音,你怎么知道是他?”
“就是他!我能听出来!错不了!”伊多兰焦急地说,“他们在追杀他,他危险了!”
“冷静一下!”张鑫拼了命才将伊多兰强行拽住,“你现在这么出去,会吸引注意,那样更危险!”
伊多兰急切说:“酒庄的人都知道你和连文昌是朋友,你有办法对不对?”
“我……”张鑫语结,强咽下一口,说,“刚刚在宴厅,连文昌和雷金宇已经撕破脸了,连文昌的保镖全都出动了,看那样子,连我也没打算放过……”
伊多兰这次变了脸色:“你和他不是朋友吗?”
“这种朋友,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张鑫无奈而疲惫,“总之你别出去,我们再想想办法,再……”
未等张鑫说完,伊多兰猛地抽出手,拽开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走廊。
“伊!……”张鑫大惊,猛追出去,刚在走廊追上伊多兰,那群打手消失的方向突然响起喊叫:“那女人在这儿!快!”
两人看去,那群追击赵财的打手已经折返回来,向自己这边冲来。打手们每个都红着眼,那种狂热,十分狰狞。
“杀了他们,给兄弟报仇!”
张鑫抄起地上一块花盆的碎片,向那边扔过去,转头狂奔,伊多兰紧随其后,打手们穷追不舍。
“这些人没有点理智的吗?”张鑫咒骂,“简直是一群畜生!”
“他们喊着报仇。”伊多兰回头看了一眼,问,“你刚才砍那些人,下死手了吗?”
“没有,不到万不得已,不下死手,这是打手道上的规矩。”张鑫说,“但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一定会杀我们,你跟紧我,这时候跟不上,没人救得了你。”
“你刚刚还救我呢,现在说救不了。”伊多兰问。
“你没在街头混过,你不懂。”张鑫回头看了她一眼,边跑边说,“还有,我这完全都是为了你,记得欠我的情,帮我做事。”
“有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讲,你这套我早受够了!”伊多兰说,“你说救不了我是什么意思?我不想再欠你的情,一点也不想欠了!”
两人接近一个拐角,拐角已经被火焰笼罩,两人全力加速,从火焰中硬穿而出。
张鑫使劲拍打身上的余烬,边跑边讲:“街头斗殴,最先学的不是砍人,是在被人砍时能跑得脱。”
后面喊杀声时远时近,伊多兰紧紧跟着张鑫,一路奔逐。
“好兄弟,义薄云天,平时称兄道弟,交情再好,逃命的时候,一旦落下,都不能回头去救。”张鑫说。
“会连累别人?”伊多兰问。
“对。”张鑫说,“所以我们道上也有个规矩,如果有人落下,已经跑的人不能回头,被落下的人也不能记恨。”
说着,前面被火焰烧坏的木架挡着路,两人横穿了一个房间,从窗子翻越另一侧的走廊。伊多兰跌了一跤,张鑫将她拉起来,两人继续逃命。
“所以。”张鑫跑在前面,说,“救不了你就是救不了你,不是我不想救你。”
“别跑了。”伊多兰说。
“什么?”张鑫回头看了一眼。
“我说别跑了!”路过走廊的一个挂画,伊多兰突然身手抄下,向墙上一砸。玻璃崩碎间,伊多兰抓住了一块,回身站定。
“你搞什么?快走!”张鑫一把拽住伊多兰。但这次伊多兰很坚决,说:“跑了这么久都甩不掉,干脆杀了算。”
“你真以为你杀过人了?”张鑫怒了,“别逞能了,快点走!”
伊多兰钉在原地,一闪逝间,打手已冲到眼前,伊多兰躲过了第一个人,手中的碎片和第二个人的刀锋撞在一起,啪的一声粉碎。
“小心!”张鑫大叫一声,伊多兰刚刚徒手击倒来袭者,就被张鑫扑倒在旁,另一人刀光紧随而至,擦着两人划了个空。
打手们团团围上,刀光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