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搬?我让你不搬!”我恶狠狠地拧了一下刀柄,将刀拔出,户主抖了一下,却更加拼命地挣扎,竟然挣脱了左右,猛扑上来,掐住了我的咽喉,我惊愕了,喘不上气,幸好旁边一个打手赶上来,一脚将户主踹开,他的手终于离开我,一脚踩空,跌下了崖岸。
“老大,这怎么办?”打手望着下面的水面问我。
“这条河很急,尸体很快就会冲进海口。”我说,“他当胸中刀,活不成了,别费尽了。”
我和打手离开现场,我想给另一边拆房子的喽啰们打个电话,一摸兜里,却没有手机。
手机哪儿去了?我找了半天,确定不在身上。另一个可能是掉在刚刚的运河岸边了,我返回寻找,夜黑草密,我借人的手机打电话,也没有听到哪里有铃声,手机大概是摔开了电池。
这种老式手机,没了电池等于块砖,根本追踪不了,我只得先行离开,事后再来找。但还未等我张罗这件事,另一件更棘手的事发生了,那夜旁观全程的邻居,过于害怕,事后居然报官自首了。相关官员来到公司,层层搜查,刑事压力直接落在了雷金宇头上。
许航来找我时,我正在夜店左拥右抱饮酒,他瞪了我一眼:“雷总现在忙着给你擦屁股,你在这里喝酒?”
“狗腿子有啥事?”我问,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来找我,应该是雷金宇想让我搞定那个邻居。
“回公司去。”许航语气不善,“雷总等你呢。”
在雷金宇办公室里,我见到了雷金宇,破天荒地,许航回避了。
“大哥有啥事?”我问,其实我有点理亏,这个邻居是我找的,才搞成这样。
“张老弟啊,你来了,坐,坐!”雷金宇竟然温声细语,亲切地招呼我坐在沙发上,亲自给我倒水,他这样,我反而心里发毛。
“大哥,有啥事,直说就是。”我说。
“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就不绕弯子了。”雷金宇一屁股坐到我旁边,将随身手杖放在一边,咳了一声,说,“张老弟,你进公司时间不长,但我可是相当器重你,很多重要的事,我都交给你办,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吧?”
我点头给他看。
“眼下,上头来查那个拆迁户的事。其实啊,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拆迁是大哥推的,主意是大哥定的,按说,这个责任哪,说什么也得是大哥自己背,不能让任何兄弟为难。”雷金宇痛苦不堪,扭曲着脸,差点流下泪来,“可我转念一想,咱们公司刚刚有了发展,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家家有妻儿老小,个个都张着嗷嗷待哺的嘴,等着吃饭,大哥是老板,这个职责太重了,大哥要是只有自己这一身骨头,大哥豁出去了,可我离开,公司怎么办?公司的前程怎么办?大家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这不是要大家的命吗?”
我听明白了,此时,我的心并没有什么寒,准确说,我的心从没热过。我的心中只有恨,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自肺腑地憎恨雷金宇,恨得我恨不得立刻就拿出珍藏的证据,和他同归于尽。
“张老弟,大哥待你不薄,就算不为了大哥着想,你也为了公司上上千百号弟兄想一想。”雷金宇看我未说话,进一步劝我,“那个拆迁户,好在他的尸体没找着,主动自首,最多是个故意伤害,判不了几年。大哥都帮你盘算好了,公司扩张还需要几年,这几年你在里面,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等到你出来,公司正是如日中天,你直接回来享福,岂不正好?”
我突然想起沈伟新来,如果是沈伟新,他会劝我去投官吗?不,如果是沈伟新,从一开始就不会走这条路。
雷金宇见我还不答话,想了想,突然一拍桌子,毅然决然地说:“不,老弟,只让你回公司,太委屈你了。大哥我决定了,老弟,大哥我知道你的心,你不是一直想有自己的事业吗?没问题,只要你帮大哥过了这个难关,等你出来,大哥答应你,帮你开一家属于你自己的公司!大哥说到做到,需要多少钱,大哥都支持你!”
我揭穿雷金宇的打算突然消失了。并不是我被他的价码打动,而是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我没能找回我的手机,换句话说,我没法检举户主死亡事件和雷金宇有关,我只有改组计划书这一张牌,但这张牌也难以证实沈伟新的死与雷金宇有关,最多只能对公司的合规性造成一点影响。更重要的是,即便我有证据、能证明户主和沈伟新之死都是雷金宇的授意,最理想条件下,也只能让雷金宇失去一时的富贵和自由,但不能彻底消灭他,只要给他时日,他一定会东山再起,到时候死的会是我,而我迄今的一切,都将泡影。
我只有一条路可走:直接杀了雷金宇,让他彻底消失在世上。在那之前,在我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我绝不能打草惊蛇,如果我想复仇,我必须留得青山,这个青山,包括雷金宇对我的信任。
我猛地一拍桌子,吓了雷金宇一跳,我两眼瞪得溜圆,大声道:“大哥,你跟我说这么多干啥,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感受。”
雷金宇愣了。
“多大点事儿,你跟我说说说说说这么多,根本就不让我插嘴,有意思吗?”我一拍胸脯,慷慨激昂,“大哥,你给我吃了多少碗饭,给过我多少钱,给过我多少机会,我都知道,咱俩,你还费什么话,那个户主是我捅的,跟大哥你没关系,也不关其它兄弟的事,明天,不,我现在就过去自首,跟他们说清楚。”
我站起身来,将杯中水一饮而尽:“大哥,我去了,有空,常来看我。”
我就这样锒铛入狱,蹲了几年。期间,雷金宇遣人来探望过我几次,多数时候是许航,许航没空时候是其他人。许航来看我时,带来的只有嘲笑。不过其它比较中立的员工来看我时,给我带来一个消息,拆迁户们一直在闹,雷金宇召集他们,给了他们一点补偿,之前迫害拆迁户的种种行为,解释是拆迁主任的私人行为,责任全都在我一人,至于我的入狱,是雷金宇大义灭亲,亲手检举了我。此事之后,雷金宇在拆迁户中成为英雄,一呼百应,成功保障了拆迁工程完结以及后续开发,公司借此扩了一倍。
“他什么意思啊?”我问。
员工告诉我,听雷总私下的意思,反正我都已经入狱,背一个锅是背,背多少锅都是背。他还让我转告你说,他不会忘了你的恩。
几年时间艰难熬过,我邋里邋遢的出了狱。出狱那天,雷金宇亲自来接我。几年不见,他的头发已经有点白了,本来就发福的身材更胖了,不过精神头很足,性格也更粗犷了,看得出,这几年他相当顺遂。
“老弟,老弟!”雷金宇亲切地迎上来,“大哥来接你了!”
看到雷金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补偿可能要一场空。但出乎我意料,雷金宇这次信守了承诺,他真的批了一大笔钱,主动帮助我开起公司。他问我:“你想开个什么公司?”
“我除了搞拆迁什么也不会,要立公司,也只能还是建筑公司。”我实话实说。
“没问题!以后是同行,我百分之百支持你!”雷金宇说,“老弟,你刚出来,没什么人,大哥我给你一些人,帮你把公司撑起来,咱俩多年兄弟,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啊!”
我心猛地一沉,果然狐狸老了也是狐狸,雷金宇啊雷金宇,看来我以后还得当他的狗。
见我没回答,雷金宇大手往我背上一拍:“张老弟,就这么定了!哈哈!!”
我知道事情不能着急,只是打趣道:“都听你的,大哥,你只要别把许航派来就行,我和他不对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