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可能。”公子的声音立刻响起,听上去,确有一股正义之气,“而且,就算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也会指证到底,杀人者,必须受惩戒。”
“杀人者必须受惩戒?”伊多兰笑得森森的,“我被他们害得家破人亡,你能惩戒他们吗?”
“惩戒谁?”公子反问,“伊小姐,你对侦探的概念可能有点误解,罪犯的制裁需要证据,如果你有证据,那么当然可以,如果没有……”
“那我们没什么可谈的了。我没有杀你的把握,但我也不会让你伤害我的亲人,你去找作为侦探你要去找的f,我去救作为普通人我要去救的人。”伊多兰说,“等我的亲人安全以后,我可能会回来帮你寻找杀死平的真凶,那也是我的仇。但,在那之前,我要很认真地警告你,你,最好,别阻拦我。”
伊平果然将所有的事告诉了伊多兰。我突然心中对这件事隐隐感到不安,但就当我想去抓住这个念头时,我突然听到屋里有脚步声接近门口。
有人要出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离开了藏酒室门口,然后闪身到拐角另一边,我不敢再多逗留,用最快速度离开了一楼走廊,往自己房间返回。
回味刚才的听闻,看来伊多兰也在追查沈平遇刺的事,自己必须与伊多兰保持距离,以免引起她的怀疑。但另一件事让我更在意:公子再怎么说也是职业杀手,能在藏酒室设下埋伏,引公子中计,将刀架上公子的脖子,伊多兰显然是练过刺杀术的。
这样的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酒庄的,她百分之百是来行刺某人的。分析伊多兰最后的话,她一定很想给沈平复仇,那么她的目标是公子吗?或者是我?这种可能很大,可我又觉得不仅仅如此……
无论刺杀对象是谁,她都会陷入巨大的危险,我答应伊平要保护她,我更希望她能独善其身,但如果她以身涉险,我该保护谁呢?公子呢?还是她?
我犯难了。
我暗自祈祷,伊多兰是来刺杀我的,这样我只要保持隐匿,直到出庄,就可以最大限度保全伊多兰,一旦出到庄外,我可以立刻诛杀雷金宇,十个伊多兰也找不到我。
但,命运没有回应我的祈祷。
我在房间中休息了一会后,隐隐听到外面那些保镖在议论纷纷,我本不想理会,但我隐约听到了伊多兰的名字。
我打开房门,佯装不满:“你们有完没有?很吵的,知不知道?”
几名聒噪保镖立刻就闭了嘴,匆匆离散,我的保镖直了直身板,继续站岗,但我悄悄给他拉到屋里:“你们刚才聊什么呢?”
“呃,没什么。抱歉,吵到您了。”保镖以为我想训他。
我换上罗天明的性格,笑嘻嘻地说:“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跟我讲讲,我超好奇。”
“这……”保镖犹豫。
“我跟连总很熟,下次见到连总,我跟他说说你的忠诚。”我眨着眼睛。
“太感谢您了!”保镖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旋即说,“这个……罗老板,你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有一个宾客,居然是刺客!”
“谁?”我心中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伊小姐。”保镖说,“伊多兰!”
“这……”我皱眉,问,“你确定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保镖神秘兮兮讲道,“但大家都这么讲,连很多宾客都听说了,总不该是假的吧?”
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伊多兰危险了。
我关上门,思忖该怎么办,但我还没有得出结论,我突然听到一个声响。
那声响是在我头上,准确说,是在天花板上方,有人在敲。
咚咚,咚咚,咚,咚,咚……
是摩斯电报!我仔细去辨认,手指悄悄写着字母:help。
宾客相互都知道各自房间号码,换句话说,有人在向我求助。
继续听去,字母变成了数字:27。
我回忆建筑图纸,的确有27这个房间号,在2楼楼梯相反方向的走廊尽头。
再听去,电报又回到了开头,反复几次,就消失了。
我打开房门,告诉保镖我要出去一下,这回保镖没说什么,冲我微笑点点头,站回房门口,权当我还在屋内。
我迅速穿过走廊,避开好几批保镖的视线,只身来到二楼27门前。
从门的缝隙来看,应该没有锁,邀约者应该就在屋内,我敲了敲门,就走进屋里。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窗而入,让屋内一片清冷。我全力聆听,感觉到有一个人,躲在屋中唯一的屏风后面。
我佯装不知,站在原地,等对方主动现身。
但来人出现时,却是我没想到的人:伊多兰。
“罗先生。”伊多兰的声音很疲惫,强打着精神。
“伊小姐?”我很意外,“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和张老板在一起吗?”
伊多兰在月光下十分狼狈,发丝散乱,身体也在抖。我提到张鑫时,伊多兰似乎很不自在,屋内的温度降低,不知为什么,她看上去更疲惫了。
“罗先生。”伊多兰目光闪过一丝警惕,“你有和别人说我在这吗?”
“没有。”我说,“我怎么知道敲天花板的是谁……”
伊多兰安了心,定了定神,说:“罗先生,请你帮帮我。”
帮忙?我心中一愣,伊多兰会有什么要我帮忙?在她的视角看来,我应该并不认识她。
“我听说了点,你的事……”我学着罗天明戏谑的语气,“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伊多兰点点头。
“你要杀的,不会是我吧?”我小心翼翼地问,其实我知道答案。
伊多兰摇摇头:“我与您并不认识,您知道的。”
“那你为什么找我?”我问。
“您是我现在唯一能依靠的人了。”伊多兰抬起头,目光诚恳,那种清澈,似曾相识,“罗先生,我知道这样很唐突,您没有义务帮助我,我答应您,如果您愿意帮我,我若能有幸逃脱,我会去找您,到时,我……”
伊多兰用眼神说完了后面的话,在罗天明看来,这的确是个诱人的交易。
“我说到一定会做到。”伊多兰声如坚钢,“罗先生,请您相信我。”
我知道她要我帮她什么忙,我陷入了犹豫,我知道为了伊平的承诺,我应该义无反顾地答应伊多兰,并帮她渡过难关,安然脱险。但我很清楚我是谁,我是f,我是组织的第一杀手,我必须对首领负责,这句话的铁律在于,我必须首先保护公子的安全——他作为侦探,一心要寻找我,为此甚至不惜犯险、不肯离庄,很显然,他心已定。而他一刻不离庄,我就一刻不能怠慢对他的保护,为此,我不可能分身分心再去保护第二个人。
“这……有点难度啊。”我想了想,说,“现在全庄的保镖可能都在找你,想瞒过整座庄园的安保把你藏起来,这恐怕……”
“不,罗先生,我不是要您搭救我。”伊多兰说。
我愣了:“那你是何意?”
“我想你帮我保护一个人出庄园去。”伊多兰说。
“谁?”我问。
“赵财。”伊多兰定定地看着我,“赵老板。”
我呆愣了,我立刻明白了。
这可真是……
“罗先生。”伊多兰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实不相瞒,赵老板是我的父亲,他这次来庄园,是来找我的……”
伊多兰隐瞒了伊平的真名,但我没有打断她。
伊多兰说:“罗先生,你既然知道全庄都在找我,你应该也知道,我已经走不了了,但我至少想救我的父亲,我一定要救他!”
“这……”我很难说出一个不字,伊平说出“帮我保护我女儿,不要让她去杀雷金宇”的委托时,伊平关切的表情,与伊多兰如出一辙,而我答应伊平时,伊平那如释重负的表情,我想如果我答应伊多兰,她大概也会一模一样。
可惜。
“很抱歉。”我试着从罗天明的角度,找了个最委婉的回绝的借口,“毕竟外面大家都在那么讲,你这么冒昧地让我相信你,说实话,换做是你,你会信吗?”
“罗先生……”伊多兰慌了,我感觉她有下跪的打算。
“慢着。”我抬起手阻止了她,“别多言了,我不想与你扯上任何关系,说起来,其实我与连老板是旧交,我本应该告诉他你在这的,不过看在你刚才这么诚挚,我可以当做没见过你,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好吧?”
我眼睁睁看着她的眼神碎成空洞,看着她瘫坐在地,看着月光在她身后徐徐而下,盖上了她的头。
我忽然有点不忍心,没法子,我转过身去,无声无息地离开了房间,将伊多兰独自留在了屋里。
回到走廊,我想起伊平,带他来庄,我有一定责任,眼看他女儿犯险,他也陷入命案旋涡,我弃他们于不顾,我终究是要辜负他的信任吗?还有什么能为他做的吗?
没有。
辜负是一种背叛,我是个忠诚的叛徒,就这样吧。
我将伊平父女强行抛离脑海,眼下我必须做最重要的事:伊多兰的刺杀目标,就是用排除法也能知道是谁,以那位先生的脾气,所有人都会有危险,包括公子。
伊多兰那副样子,大抵是逃出来的,她失踪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开,酒庄迟早会大乱,我担心公子的安危,决定立刻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