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之所及，旷野千里，生灵们在地面上忙碌或者奔跑。

千仞雪知道这种感觉，因为她生来就是天使之神的传人，她拥有无数魂师在魂圣以后或者拥有天赐机缘以后才可能开启的飞行能力，她从小就享受这种感觉。

但并非现在的这样。

她现在只是一缕没有身体的残缺灵魂，她随风飘荡，凭借着记忆，来到武魂城的废墟。

已经是双神之战的千年以后了，曾经熟悉的城市化作了断壁残垣，毫无疑问这里已经被废弃了，甚至可能被划为了禁地。一路飘来，并没有看到任何的人类，只有偶尔几头还未开启灵智的魂兽在附近转悠。

“赶紧找到你自己的身体。”

灵动的声音传来。

千仞雪知道这个声音是谁，那是她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在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被自己压制在意识深处，因为天使的传人必须是纯净的，容不下一点杂质，虽然这个带着自己负面情绪与想法的人格，曾经在她潜伏天斗皇宫的时候给予了不少指引和帮助，但是终究并非来自于“天使”。

直到进行天使九考的时候，爷爷千道流也发现了千仞雪内心深处的秘密，知道了她为什么无法一直安心进行成神试炼考核，所以也就在考核的过程中偷偷放了水。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

所谓传承成神的一瞬间，就是原本跨进百级大关的时候，需要大祭司献祭自身，贡献出自己全部的修为和魂力灌注进神选者体内，为其补充从九十九级到百级的天堑。天使千道流如此，海神波赛西亦是如此。

只不过千道流为了让千仞雪成为心无杂念的天使之神，不得已分出将近百分之六十的修为去压制住了千仞雪的第二个人格，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第二人格的诞生，来自于千仞雪的母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第二人格对于“千仞雪”这个人的影响，甚至要大过第一人格。

继承了比比东的第二人格，在千道流的压制下，彻底蛰伏在了千仞雪的意识深处，不过也因此，成神之后的千仞雪显得有点呆头呆脑的。

“要我说啊，当时要是我还在的话，就没那么多屁事了，你跟人家唐三讲武德，在他吸收那几个蚂蚁魂环的时候没一刀剁了他，他呢？”第二人格一路上都在跟千仞雪絮絮叨叨，“原本你和母亲大人都给他弄死了，可是架不住人家有后台啊，直接二话不说从天上下凡用神力护住了灵魂，哈，又活了！”

千仞雪沉默不语。

“然后他做了啥事？啊对他是没有对咱们和那吃里扒外的狐狸精动手，可谁不知道他不动手有的是人动手啊，最后你到死都压制着我的出现，干嘛呢？”第二人格还在说，“最后灵魂还被他抓到了那个鬼地方，要不是遇到贵人了，咱都得在那里最后被炼化成神界养料！”

“你说的贵人是谁？”千仞雪低声问。

“就是再次把我唤醒的人啦。”第二人格说，“说起来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当时我也是朦朦胧胧的，只听到她对着咱们说了一句‘请听我说’，然后我就醒过来了。她让我带着你离开那个鬼地方，然后找到自己生前的躯体。她因为一些限制，没办法直接出现在斗罗大陆上，不过她说在咱们遗骨的体内安放留下了一颗珠子，能够帮咱们回归躯体里面，然后通过珠子再去找她。”

千仞雪不再说话，而是通过与自己身体的共鸣，寻找着自己的遗骸。曾经成神的躯体并没有那么容易腐化，哪怕曾经受到过虐待，神的骨骼依旧存在。

她虽然死了一次，但是意识还是清醒的。尽管另一个自己口中所说的那个贵人是谁尚且不清楚，但是在这种时候也只能选择相信。

如果有人在你最危难的时候选择帮了你一把，那么哪怕他是个坏人，你都会选择相信。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我们不用再扮演其他的角色，不用再去扮演天斗皇宫的假冒皇子，不用再去扮演武魂殿被隐藏起来的少主，我们可以做自己了！”第二人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压制的太久，一直都在说话，“真正的自己！”

千仞雪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被她的话语冲刷着，无数的想法涌入。

她觉得烦躁。

但是偏偏又不能反驳什么。

说起来这个第二人格虽然是自己比较阴暗的一面所构成的，她觉醒武魂的时候其实就发现了自己的第二人格，但是这家伙偏偏从来都没害过自己，相反，她总是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替自己去做一些决定，譬如当初潜伏皇宫的时候她原本只是想利用药物控制他人，譬如当初在跟唐三谈判让他归顺武魂殿的时候，其实也是第二人格在跟他对话，对他许下如果能加入那就用菊鬼斗罗的命来交换等等条件——虽然大部分其实也是在骗他——等等。

回想起自己曾经活过的一生，感觉自己确实有点被限制住了，自从出生以来其实就在一个并不算完美的家庭中，六岁前甚至都没怎么跟自己的妈妈说过话什么的。前往天斗帝国潜伏倒也不仅仅是因为和比比东的无聊赌约，其实也是因为自己不想在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待着，成天看着父亲和母亲用臭脸对着。

“其实母亲大人还是关注着咱们的啦。”第二人格叹了口气，“很多小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了，我还记得小时候在一次雨夜中，你被武魂城的夜景深深的吸引，那可比天斗城要美多了，后来一位红衣主教来到天台将你带了下去，说是怕你被雨水淋湿生病。你当时很奇怪，因为武魂和体质让你不会那么轻易的生病，更何况当时你已经快三十级了。后面他偷偷的告诉你，是当时的圣女殿下请他来将你带走的，还偷偷嘱咐他不让你知道，不过这位红衣主教其实是爷爷的人，所以他不敢不告诉你。”

这确实也是事实，当时的比比东还只是圣女的身份，直到她将自己的父亲弄死了以后才凭借着手段和实力上位了教皇。

“闭嘴。”千仞雪低声说。

“事到如今你还在逃避什么？”第二人格不依不饶，“我们还有什么是不能敞开心扉说的？你也成神过了，知晓这个世界的法则，哪怕是得到了神王级别存在的准许，那么从来也只是允许意识去匹配新的容器，而不会是容器收集即将消散的意识。按理来说我们就算是找到了遗骨那也不一定能够重新回去，在斗罗大陆上目前也不会有任何一具身体能够承受你我这份带有神识意识的负担，所以那位贵人的机缘咱们都还不一定能接下，没准儿过一会儿咱们都得消散，这种时候不跟我多说说话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千仞雪强忍着脑海中声音的嗡嗡作响，她的话语带来剧烈的疼痛不断的击打着意识，又像是一个传教士宣扬着自己所信赖的教义。上辈子要是自己待在武魂殿里，那凭自己第二人格这张嘴没准儿都能感化众生，自己只要在信徒上朝的时候大喊一声“拜托了！另一个我！”然后直接开摆。

“找到了。”千仞雪的声音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