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又感觉上仙的身体有些僵硬，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当然不是错觉，杨徙南此刻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他早就将所有思绪都用来思考一万种回应陈灵儿的对策，以至于没有多余的心思来维持上仙的伪装。
硬要说的话，他唯一可以为陈灵儿的道法提出建议的是她的施法动作：‘你跳沙舞的时候挥舞法杖的手臂需要更有力度感，同时脸上一定要保持笑容’，当然这只能偷偷想想罢了。
对方的道法自己根本看不明白，指导自然是没法指导的。
杨徙南再次将杯中酒饮尽，陈灵儿带来的珍酒远比酒安仙居的荀韵酒珍贵，只是两杯下肚，热烈的酒意与浓郁的灵气便纠缠着在自己的灵海中翻滚，他现在好想打两套凤凰拳释放灵床里充盈得溢出来的灵气。
微醺状态下的杨徙南只觉得那股飘飘然的仙意又回来了！
他因此不再紧张，整个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把手肘撑在主位的扶手上，再把脑袋撑在拳头上。
他平静地注视着陈灵儿的眼睛，这是两人见面后杨徙南第一次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陈灵儿闻言小脸微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慌乱中根本没来得及介绍自己，只知道一股脑地求上仙指到道法。
被一个陌生怪人贸然冲上门寻求指点，上仙一定很困扰吧。
“陈……陈灵儿”为了避免尴尬，她再次收回空酒樽低着头为上仙斟酒。
陈灵儿，杨徙南记得金沙宗宗主陈九泉前天曾指名道姓让这个名字把自己带到沙峦殿，只是自己特意回绝选择了门童唐义。
再结合对方所言，父上托她送来的珍酒，陈灵儿便是宗主之女吗？
“为何你如此地急躁？修行之道尚莫能急，一心只顾匆忙地变强反而可能适得其反。”杨徙南选择转移话题。
陈灵儿闻言沉默片刻，而后终究是打开了话匣子：“其实……其实我是宗主之女。但，我的天赋根本配不上我的身份。
可父亲却寄期望于我，强行依仗着他的关系，帮我挤掉了其他几位天赋异禀的师弟师妹，把我推到了太上长老亲传弟子的位置上。
这件事虽说宗门里的人表面上没有议论什么，但私下里却充满了杂言碎语。
……
而金沙盛会即将来临，这事关各个宗门对于无尽沙海里的秘境的控制权。
父亲更是将宗门宝库里的瑰宝‘金无形’拿来当做对金沙盛会第一名的奖励，这摆明了他对于第一名的势在必得。
若是我未能在金沙盛会上代表沙海宗拔得头筹，我不敢想象等待我的将会是什么。
……
我真地不想辜负父上的期望，但他的期望真地太令人不堪重负。”
陈灵儿的故事很长，她有时会悲从中来低头抽泣，有时又会眼神游离仰头傻笑。
她已经太久太久太久没有向其他人倾诉过自己的事情，父亲和师傅都是自己的长辈，她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们见识到自己脆弱的一面；而宗门里的其他同辈，她根本不敢信任。
上一次向自己曾经的闺蜜吐槽过一个整天纠缠她的麻烦师兄后，下一刻，那个师兄便卸下了甜蜜且油腻的伪装，并露出了恶毒的獠牙，无数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就此在私下里传得满宗皆知。
而太乙真人乃是来自上界的仙人，他既像父亲与师傅那般德高望重，可以给予自己意见。
又不是宗门里其他那些对她有意见的弟子。上仙就算得知了自己的心事，作为过客的他也绝不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影响，简直是最完美倾诉的对象。
怪不得，凡间那些普通人总会向另一个世界的神仙祈祷，讲述自己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杨徙南静静地听完这一切，他自己曾经也是宗门少主，但父亲从未给予过自己任何压力，他不由地感到些许庆幸，因此对陈灵儿滋生出了几分同情。
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来到青普大陆的缘由，他把懒散随意的坐姿收敛起来，正襟危坐地直视着陈灵儿的眼睛：“我不会指导你任何道法上的疑惑。”
强硬、冷漠、毫无解释。
在杨徙南的认知里，普通人理解的上仙一定与他自己理解的上仙大相径庭甚至完全相反。
他想象中的上仙是和蔼自然、缥缈潇洒的，因此他认为世人理解的上仙一定是大道无情、唯我独尊。
“嗯……”被拒绝后，陈灵儿的语气多少有些失落。
但想了想高高在上的太乙真人看不上天赋平平的自己，不愿浪费时间指导一二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她自己都有点看不上自己。
上仙甘愿聆听自己繁琐的倾诉她就已经非常满足了。
“你是为了父亲的期望而活着，那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而活？”虽然杨徙南没法指点道法，但仍是跟对方聊了下去。
“怎么可能……”随着交流地深入，陈灵儿也不再像起初面对上仙之时那般拘束，言语里包含的情感逐渐丰富了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接着讲到：“我所面对的压力相对于父亲承受的来说，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是一宗之主，他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所背负的是整个宗门、甚至整个青普大陆修真界的压力。
有太多人都想看他的笑话，都期待着他犯下弥天大错。
我不能，我绝不能辜负父亲的期望。”
按照杨徙南的本心，他会劝说陈灵儿改变想法，从今以后为自己而活着。什么父亲的期望都丢一边去吧，陈九泉所做的初衷也只是希望让她道有所成罢了。
但他现在可是太乙真人，大道无情，为追寻所求而无所不用其极之上仙。
杨徙南的语气变得低沉与肃穆：“但你真的是在为父亲的期望而活着吗？你真的可以不管流言蜚语，不顾道德大义，为了完成父亲的期望而无所不用其极，哪怕到最后，丢掉自己的性命？”
杨徙南的话令陈灵儿陷入混沌，这便是上仙的思维？不管流言蜚语，不顾道德大义？怎么可以这样！果然，只有像太乙真人这般抛弃杂念冷漠无情的上仙才能修成正果。
“如果你真的做好了不管杀人或者被杀，即使千夫所指臭名远扬也要完成你父亲期望的觉悟，那就把金沙盛会的事情给我讲讲吧。”